桃花村南行二十五里,行至三城交汇路口雨竹林。
祖父带苏夜进城卖土特产,每逢行经此地,口中皆会唱一首民间小调:
“紧打鼓来慢打锣,停锣住鼓听唱歌……老年听见十八摸,少年之时也经过。后生听见十八摸,日夜贪花哭老婆……”
这时祖父便会停住唱腔,拍着背上走累的孙儿,笑问:“你哭老婆不哭?”
“不哭,”苏夜总奶声奶气地回答,“孙儿要跟爷爷过一辈子。”
祖父笑得山羊胡子乱颤:“胡说!哪儿有跟爷爷过一辈子的理,等你长大了,总该讨个老婆……”
后来苏夜才知道,这首民间小调就叫《十八摸》。
云京方向来的跑马客商,城中逛了勾栏,马上咂摸滋味的时候,嘴里哼着这首小调。
早年间被进城卖货的祖父听见,花了几块铜子,从客商那儿学来,唱了一辈子。
苏夜耳中回响着旧日歌声,驻足半晌,喃喃道:“等我寻得五行灵珠,驱除体内妖毒……讨个全天下最漂亮的老婆,带着孙媳妇,再来这儿拜您。”
月上中天,树影婆娑。
一股与秋日气温无关的寒意,激起了全身汗毛。
苏夜分开雨竹林,加快脚步,径奔建在土山上的宋央庙。
逢着突如其来的暴雨天,爷孙二人总是到宋央庙里避雨。
进了庙,祖父总会先清扫灰尘。
拜过宋央,再把垫子让给苏夜坐。
听祖父讲,几百年前雨竹林是个镇子。
后来迈入太清境的宋央,正是在此处渡过天劫。
一柄苍穹剑,万里飞霞光的宋央,震撼了只有六岁的苏夜,成为他至今仍憧憬的仙人。
转过山坡,一座砖石垒砌的庙宇映入眼帘。
这座庙初建成时红砖绿瓦,香火不绝。
后来宋央的传说逐渐寡淡,几百里外又出了元清境的陈青浦,这里便成了只有避雨行人才会记起的荒废之地。
苏夜推开破败掉漆的木门,抬眼望向梁柱旁的空地。
一缕月光穿透瓦片间的空隙,照着苏夜倚靠梁柱的位置。
正自出神之际,忽听得轻盈脚步声。
蓦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位穿破旧衣衫的少女,正泪汪汪地瞧着他。
“公子,你葫芦里可有吃食……”枯瘦身体难以撑起衣衫,声音有气无力。
苏夜拔出葫芦塞,召出一个高粱面窝窝头。
行至少女身旁,把窝窝头塞进她肮脏枯瘦的小手。
野兽独有的臊味,瞬时被莲花印开化的嗅觉感知。
她不是人!
苏夜佯装不知,扫清宋央像上裹缠的蛛网,掸去表面浮尘,恭敬合十礼拜。
少女将窝窝头藏进行囊,怯生生说:“这尊神像不灵验。”
“何以见得?”苏夜顺势跟少女闲叙。
妖物不独吃人,亦会勾魂夺魄。
村里的算命先生讲过:女妖惯会套话,问清男子姓名和来历,便可摄走三魂七魄。
少女睁着懵懂大眼,一脸无害道:“若是灵验,合该香火不断,怎会落得这般境地?”
苏夜不去看少女眼睛,以免中了魅惑之术。
捡拾庙中散落树枝,火折子引燃篝火。
“修仙者讲求大道……俗尘的事,有许多不便于插手。”苏夜用粗树枝抬起枝条,使火焰烧得更旺。
柴薪噼啪作响,火星隐藏在烟雾里,飞出去老远。
少女手托香腮,俏生生说:“你好像很懂修仙,可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不是。”
“看你这身破衣烂衫,的确不像宗门子弟,”少女问,“你是附近镇上的居民吗?”
“我是桃花村人。”苏夜没有扯谎。
“姓甚名谁,”少女语气中隐含急迫,“我兴许听过你的名字。”
“你听过就有鬼了!”心中吐槽,却是如实回答,“姓苏名夜,待业少年。”
明知是比仙人跳厉害百倍的陷阱……为了杀妖,必要主动跳进去。
“你印堂发黑,命格不稳,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少女的笑容,多了几分邪气。
苏夜假装没看到,长叹一声:“唉,不慎中了妖毒,已是土埋半截了。”
“你句句都讲实话,不怕我会害你吗?”
“死了倒清净。”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令人头皮发麻:“你真有趣。”
“……”
“我看你元阳未破,应是没染指过女人身子,”少女凑近些,“我可以在你死前,让你体验无穷妙境。”
苏夜心中大骂:“不只摄我魂魄,还要夺我元阳,刨祖坟都没你狠!”
面上则是不动声色。
学着算命先生瞧马寡妇的贱样,色眯眯看向少女。
“果然这天下间的男子都一个样,”少女拉起苏夜粗糙手掌,媚笑道,“听到那种事都走不动道。”
“……”
少女抬起右手,摩挲苏夜挺括的下颌线,口中吹出一阵腥风:“小女子今夜就是你的人,随你怎么折腾。”
苏夜慌忙闭住气,才没着了少女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