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三年之前,这一趟,绝对不会是胡伦一个人来跑行程。
父亲离世,商帮盟会里的任务只剩下自己承受,走在这每分每秒都有人倒下的路上,胡伦只能让怨气在心里默默滋生。
晌午,太阳却不算毒辣,沿路几里的流民有许多都就地坐下了。将马缰绑好,胡伦也准备放松放松赶了一早上路的身子。擦拭掉汗水,抽出酒囊,但早已没了酒。
“朋友。”一位胡子与脸上沾着水珠的中年男子靠过来,拉开了衣裳,“补些?粗酒,平民货。”
虽不是炎热难耐,但路长不免口渴或馋嘴,胡伦思索会儿递过了酒囊:“装满。”
男人左手伸出两根手指,便立刻夹住了酒囊,眼睛着急忙慌的瞟着,右手快速的将衣裳里藏起的酒倒入囊里,滴酒不沾囊口。胡伦递上两枚银币,男人满脸欢喜的收下:“硬货!这可比老皇帝的破纸烂铜管用哈哈!”
“你不像逃来的。”胡伦打量了番这男人,衣裤还算干净,定不是从城里出来的。
“眼睛不错,林子边走上五里,就住那。”男子说笑着,开始在胡伦的马车边坐下,“半个月了,这条路可以赚的,不少诶。”
“不怕抢?”
“我那有七人,四把刀子,还有副铠甲,嘿嘿,除了兵,这儿就属我们最大。”
“问你,到城里多久?”
“库洛克?平日都得……嘶,半晌吧?前面还拦着路呢,估摸得,一天不止。”男人起身拍拍屁股,“朋友也是‘走道’去的吧?我能看看东西不?”
“不能。”
马车上放满了尸体,装成运送遗体的样子,有时候还会有蛆虫从上面掉下来,不过下面压着的是从百里外装车的贵重货。
“行儿,哎,我知道有条道,可以绕过那些兵,要不要我给你指导指导。”男人摆着笑脸说。
“你先说。”
“南边林子早些时候有猎户砍出一条小道,您的马车刚好够过去,走完离城就一顿饭时间。”
胡伦对着酒囊小抿了一口,又抛出三枚银币,说:“带路吧。”
男人“哼哼”地笑出声,帮胡伦拉起车,往林子里走去。走过了几百米,见着了一座快倒塌的木屋,男人停下,说:“行了,剩下的就你自己走了,记住快些走,万一有什么虎狼精怪,别说是我做的伥鬼。”
“谢谢。”胡伦又递出枚银币,便往林子深处钻去。
林子里确实有条路,但枯木墩子,坑洞,还有能割伤人的杂草,联着手把路占领了。
取出砍刀,一路劈砍,把小树整个除掉来绕开树桩,还要小心可能跟上的动物和妖怪,费了很大气力和时间,还有半截裤子上的布,才从林子里钻出来。
又着一骗啊。胡伦现在知道是亏也不能还了,打起火把,继续前行。
胡伦一路只敢拉着马车,在路边的草丛上走,生怕遇见过路的士兵队伍。直到一支盔甲厚重的部队走过,胡伦才敢到正路上来——已经到了帝国占领的区域,不必担心让教廷的士兵抓住,抽背起《神旨》,背不出来活绑起来抽鞭子了。
库洛克城墙受了几次巨石砸击,眼看去缺了很大个墙角,还空了很多处墙体。
如果挨上这么一块大石,就算不压成肉泥,也得把这墙染个半红吧。胡伦想着想着,不禁地冷笑起来。
“什么人?”看守城门的士兵问。
胡伦递上商会证明,士兵仔细看过四五遍后,又打量了胡伦好一阵,才终于放行。
“等等。”一个披着重甲的士兵上前拦住,笔直站住,等着胡伦反应。
胡伦回过神,重重点了头,推开马车上的尸体,从货里取出一个大木箱。士兵用剑撬开,里面是十多只小木圆桶,刺开,清淡的酒香渗出。
领头的重甲士兵这才满意的笑起来,放胡伦过去。离远了那些士兵,胡伦才小声的骂上了一句。
库洛克并不是这一趟路的终点,不过现在,胡伦起码有了个舒服的落脚处。
街道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商位摊子上的食物在锈味与恶臭中腐烂得看不出放上的时间,唯独应该会堆积的尸体,完全找不到踪迹。
抽出砍刀,倦意在眼皮上跳跃,但依旧不是合眼的时候。小心的找到一家早已没人的旅社,敲门后如猜想一样没人回应。朝柜台丢去几枚银币,直直向客房楼走去,随便找了间房间反锁住,松开束腰带舒舒服服地躺下。
附近有士兵生起火堆,燃烧中的杂物噼噼啪啪地炸响,盔甲和兵器摩擦吱吱呀呀,酒杯碗具碰撞的声音夹在士兵狂乱的笑声里,要伴随胡伦一整宿。
尸臭和血腥味从内城冲来,盘旋在城市上空,几处木门开开合合,时不时在某处屋棚里又传出尖叫,但胡伦瘫在已经人去楼空的旅社房间里,只想努力睡过去,其他的一切,都等太阳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