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院中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摇椅,桌子,几方矮凳,角落里的木人靶,林间的碎石小路。
祖父也换下了那身镇国公的华服,冯云进门的时候,祖父和以往一样布衣布鞋的躺在摇椅上。
“见过祖父。”冯云行礼。
祖父抬抬手。
冯云起身。
“想学诗词?”祖父问。
“技多不压身。”冯云回。
祖父瞟着她:“不想学,祖父可以帮你。”
冯云想了想:“学,说不定日后真能做出上佳之作。”
“嗯~”祖父捋着胡子,“到时候不用梦里的白胡子爷爷帮忙了。”
“嘿嘿。”冯云憨笑。
祖父看她这样子,也咧了咧嘴:“嘿嘿。”
“行了,别用这套来糊弄老头子。”
“把上回教你的诵背一遍。”
冯云立刻老实背诵了她学的那截六韬。
听过冯云所诵六韬无误,祖父接着教。
冯云坐在小矮凳上,认真听着,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枝,时不时的在地上拨弄一二。
看似随意拨弄,实则是用最简单之言记录一些她不甚清明所处。
祖父看了眼,嘴角微微弯起。
……
不知道什么时候守在门外的风行换了人,镇国公世子看着坐在矮凳上的小女郎,神色恍惚。
当年他就这么坐在父亲身边听着父亲循循善诱的告知他六韬,告知他兵法。
当年他就这般年幼时,在父亲的鞭策下学枪,学刀,学战场上的保命之术。
听说这小丫头很得父亲喜欢,更甚过大郎。
今儿瞧见,也觉得父亲合该喜欢这小丫头。
实在是聪明。
他如这小女郎年岁时,父亲说起六韬,他大多时候都是头晕脑胀,能对答几句就不错了,这小丫头竟然还能反问。
大郎也比他强之,可大郎终究是儿郎!
……
一个时辰后。
冯云从祖父的院子里出来。
一同回转的还有偷偷看了她多半个时辰的父亲。
冯云悄悄看向和自己同行的老父亲,却发现老父亲竟然也在看着她。
额,这又偷看她多久了?
冯云立刻拧眉嘟嘴。
“哈哈!”老父亲大笑,伸手捏了下她的小脸蛋儿,“小丫头,还气呢?”
“父亲说什么,女儿听不懂。”冯云别过头。
老父亲也不恼,只问:“我的枪,在你那里?”
冯云立刻扭回头,警惕道:“祖父给我的。”
“好好,为父没有取回的意思,只是想说,好好练。”老父亲道。
“好说。”冯云拱拱手。
冯志昇看着自家丫头这儿郎样儿的行径,神色古怪。
冯云一眼就瞄到了,心下一跳,连忙关切的扶住老父亲的手臂。
“父亲,还疼吗?”
这才想起来问?
冯志昇摆摆手:“这算什么,战场之上生死一线,可是比这几鞭子险的多,也疼的多。”
冯志昇不由想到了死去的将士们,神色黯然。
冯云想要说的话几乎就要被压下去了,可念到日后哪怕是万一,冯云还是咳嗽了声,道:“父亲,祖父教我六韬,我也看了些史书,纵观数千年来,成名的大将犹如天上的星辰数不胜数,可若是说百战百胜从无败绩,就是用手指头也数的过来。”
冯志昇扬眉:“你想说什么?”
冯云正色:“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凡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有运气的如祖父,如父亲,没有运气的都化作了英灵护卫我朝,我想祖父传我六韬,也是想万一我真能为将,总能把我大乾的儿郎多带回家一些。所以我学的认真,不是因为祖父教我,而是我也想学。”
“只是学了我才知道,打几场胜仗或许不难,可若是如父亲这样打上三年,还能一次错也没有,那就是天上武曲星君下凡也做不到,同样我也不觉得祖父能做到。”
前面小丫头说的云里雾里,后面小丫头的话很窝心。
冯志昇低斥:“勿要乱说。”
“我有没有乱说父亲知道,祖父也知道。”冯云仍字字铿锵,“可既都知道为何还要有鞭责,我以为是祖父意在要父亲记得死去的将士,记得曾有的失措之举,意在要父亲记得"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我以为若是大乾所有功勋世家都有祖父这样的鞭责,我大乾定然不会再有败仗,是以祖父之镇国,名副其实。”
冯志昇露出笑意,只是下一刻就听冯云话锋一转:“只是父亲和祖父一样惜兵甲,爱子弟,不然咱家里也不会年年都来西山寺祭祀死去的将士,哪怕父亲不在,母亲都岁岁不忘,如此这般,实在是不应这般严苛。所以我以为父亲不该受这鞭责。”
冯志昇眯着眼睛,瞧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小丫头。
“这是替为父抱屈?”
冯云重重点头:“是。”
冯志昇抬手就要敲过去,冯云身子一蹲。
矮的冯志昇竟然没够到。
“我去告诉母亲,爹爹打我。”冯云一溜烟的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