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妃兴味盎然地勾了勾唇,对深伏在地上的萧瑾安开口道:“抬起头来。”
萧瑾安从善如流,眼底流露出些许怯意,一副强自镇定的模样,映在孟妃深如寒潭的双眸中。
对于孟妃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野心家,卖乖讨巧的收效甚微,她见得多了,随随便便就能识破真假。
若是前世的萧瑾安,大抵会以一种不卑不亢的神情去揣度试探。
而这一世的萧瑾安也曾掌印六宫,明白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究竟对什么感兴趣。
在深宫之中,喜欢和厌恶都是催命符般的存在,没有人能保证一直喜欢和不断厌恶,人是时刻转变的。
但感兴趣可以适当延长任何感情,去争取转圜的余地。
从孟妃出现的那一刻,萧瑾安就感受到那一束冷刃的视线,悬在她的头顶上,伺机凌迟。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下手之人根本不在乎她知道与否。
那位宁公公因何跑到浣衣局去演那么一遭,萧瑾安早就好奇了,这位的手段倒是不一般。
“呵。”
孟妃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丫头有几分伶俐。”
“留下吧。”
“是,”孟妃身边的大宫女走到跪着的萧瑾安身边,冷冰冰地宣告:“今后你便是挽月宫的人了,随我来吧。”
萧瑾安自然没得选,至少这一关是过了。
“谢娘娘提拔。”
她跟在大宫女身后,往挽月宫的偏院走去,身后的目光消失在门后。
留下来也好,她想。
自从知道了有关家人的消息后,萧瑾安重生的那份迷茫散去了,她不需要靠谁给她一个家,她本身就有自己的家。
这几日她依旧能断断续续地梦到那些有关家的记忆,一点一点,拼凑出她萧瑾安的来路。
所以谁能告诉她,她那么美好的家人和曾经,挡了谁的路,要她家破人亡,两世流离?
……
大理寺坐落在风正寺的另一头,以皇宫为分界,一南一北。
北面的风正寺香火不断,神佛判心。
南面的大理寺卷宗满阁,网络善恶。
李楼风今日乌发高簪,官袍广袖,跟在一帮老头子身后显得格外英姿勃发,一下车就惹得不少女儿家侧目。
秦国公府的老管家如今五十有四了,一把老骨头还是硬朗得很,年轻时跟着秦国公上过前线,周身的肃杀气时不时就会蹦出来。
因此,府上治下颇有军纪之风,是京中头一份的肃整,一点内宅上下的腌臜事都没有。
以前老管家最头疼的就是家里的小三爷,国公爷没少揍,大小姐也没少抽,偏生这小世子皮实得很,隔三差五就能惹出些乱子来。
有这位爷在,府中也不好再称严明了。
“走吧,贺叔。”
李楼风跳下马车,不似从前非要和他并排走,或者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跟在自己身后。
老管家看着越众而出拾阶而上的小世子,在他越发长开的宽肩阔背里,隐隐看到了当年国公爷的影子。
李楼风没想那么多,他必须尽快在大理寺站稳脚跟,待大姐回来后,他要将一家老小全部送出,送到二哥身边。
大理寺卿迎门而出,方允才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余年,脸上挂着镇北王见惯的官笑,拱了拱手道:“少卿大人今日上任,艳阳当空,真是个好兆头啊。”
说罢朝李楼风身后的贺老也拱了拱手,贺老回之以礼。
李楼风从袖中掏出上任文书,两手递给方允才,四平八稳道:“楼风初到此地,经验不足阅历有限,今后与大人共事,万望海涵。”
方允才眼中有不动声色的好奇,传闻这位小世子心性不定,虽不至纨绔,但到底年少天真,在京中不懂藏锋。
这不是懂得很嘛。
“少卿客气了,”方允才将身边人一一介绍,提议要亲自带他参观参观大理寺各部:“我带你熟悉熟悉地方,今后忙起来也不容易抓瞎。”
李楼风含笑点头,回身微微躬身,与贺老低语道:“贺叔,你先回去吧,告诉我爹我在此处一切安好,勿念。”
贺老深深地看他一眼,应声与众人告别,携着几个家眷离开。
方允才走在前面,与他相隔半步,打趣道:“世子将贺老遣走了,身边怕是有诸多不便。”
李楼风施施然应道:“有大人在此,贺老自然放心。”
方允才没吭声,领着他在大理寺的几个门房处随意转了转,最后领着他到了有三层高的储卷阁中。
“这段时日,少卿大人便在此处熟悉熟悉卷宗,若有案件发生,也可上前堂去观望,待到手上有案子时,方知如何行事。”
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如果是以前的李楼风,说不定就舒舒服服地找个地方躺着翻卷宗了。
方允才捻着胡须,随手拿起几本卷宗,喃喃道:“这个可谓入门必读,这个案子当年困了老胡好几年……”
不是所有人都是谁的派系,李楼风顺着他的话头,时不时应声。
比如这位大理寺卿,在李楼风的记忆中,是唯一一个官成身退的老狐狸。前世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