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我们原本计划都回家过年,但是许琤坚决不回去,要在这里守店,我们最后也没有再劝,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定吧,只是给她在百货大楼把年货备齐了,她说:“还是一个人自在,不想回家看着那家人,烦!”
我、东子、杜蕊全都回家过年去了,可能是和杜蕊一起混熟了,分开了二十几天,还怪想她的,总觉得少了点啥。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东子看似粗犷其实心挺细的,回家的年货全是他准备的,现在父母知道我们在西京城立足了,有自己的营生,东子再给他们钱,他们也不再怀疑和推辞了。东子安排说正月过了,把家里的草棚拆了盖上一院青砖大瓦房,爸不同意,说别人家都住草棚,为啥就咱家就住不得,做人别太张扬。行吧,他说的都有理,此时大家好像也都不在乎住和穿,吃饱就是唯一标准。
过完十五,我们一个个又都来到了北院门,我们回来时看到许琤还在开门营业,我随口说道:“大过年的谁还来买这些,你就关门好好歇歇嘛!”
谁知她却说:“我一个月领五十块钱工资,坐着啥也不干,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心想这人选的真的没错。杜蕊回来时带了几瓶子甜胚子和浆水,她说她喜欢这两样,她说浆水可以去火,夏天的时候让许琤中午做浆水面吃非常爽口,我从这意思里听出来她这是不打算走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相当于她们一派把根据地都挪在这里了。
由于交通不是很方便,我们基本上每半年进一次货,都是许琤给对方发电报,内容就是货品的标准加数量,比如:三尺宣纸一百五十刀……货到以后我们会去火车站取货,但是往往在运输中会有一些损毁和丢失,我们和供货商会每人认领一半的损失。
春节前许琤给安徽宣城的段老板发电报要进一批宣纸,结果正月二十的时候一辆货车开进了北院门,段老板直接亲自开车把货送了过来。
从来没见过段老板,段老板全名段春建,是一个身形消瘦,高个子,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说话嘴角会不自觉的抽动。
他说:“听说西京城是一座历史文化古城,一直想过来看看,这一看真了不得。车开进城墙的时候我好像回到了一千多年前。另外就是我自己送货咱们的货物也不至于损毁,再看看西京城里还有没有别的机会。”
我笑道:“这城墙我们几乎每天进出几次,硬是没有任何感觉,来了就多转转,刚才东子已经给你在五一饭店办了登记,住下了你再去钟鼓楼这些地方逛逛。”
送走段春建,杜蕊凑过来说问我:“老张,你有没有发现段春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我确实感觉他有点不一样但是却没有什么很具体的发现。我盯着杜蕊问:“什么?”
杜蕊答道:“他的手,他的右手中指和食指特别长,我模模糊糊记得我爸说过一个派别好像就是练一项技能,就要选这几河南手指特别长的。”
我也有一点印象,只是忘了在什么书上看到过。不管了他只是我们的供货商,只有生意上的来往,不会再有更深的交情了。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段春建无精打采的来到店里,许琤问:“段老板吃了吗?”我们陕西人这么问纯粹就是你好的意思,其实并不关心你吃了吗?
段春建蔫蔫的说:“没吃,不想吃。”
我看他坐在柜台后面发呆,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事,这时杜蕊先问道:“段老板,不行让许琤给你做个锅盔辣子,这个谁吃谁上瘾。”
段春建把头埋下去说道:“没用的,跑哪都不行。”
我听出了异常,直接问:“段老板,如果方便说你就给我说说,我们也开解开解你,如果不方便说也可以陪你喝喝酒。”
段春建说:“你陪我喝喝酒吧。”
我让许琤打了二斤醉长安,切了半斤猪头肉,买来一包花生米,就在我门面的二楼喝了起来。
我给他倒了一盅,给自己也满上,只说了:“干!”
我们咕噜一声全部咽下,他低声说了句:“陕西的酒,真辣,我们那边的酒就有点绵甜。”
其实我是不喜欢带甜味儿的酒的,那样更容易喝醉,够劲儿也更大,人对醉的体验的时间也更长。不像关中酒,要醉就现场醉,甚至搞个失忆,醒了就完了。
我始终坚持只喝酒,不主动问话,顺着他的话走,半斤酒下肚,他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我也只是给他面前的小碗里夹了一块肉,他摆了摆手说:“不喝了,喝了晚上还是睡不着。”
我给他说:“我有个朋友家传的中医,水平很高,明天我带你一起去看看,一准儿好。”
他擦了擦眼泪说道:“不是身体的问题,是欠了债,父债子偿,我要还的,想逃是逃不掉。”
我现在才意识到他并不是为了送纸专门跑一趟西京城的。不过我还是没问,让他自己去决定吧。
喝完酒我让东子把他送回饭店,我也晕晕乎乎的睡了一天。晚上他又来到店里说今晚要和我住一起,我同意了,从柜子里给他拿出一床被子,那一夜他睡得很安静,第二天,他气色特别好,眼里也有了光。他说已经好几个月没睡过好觉了,昨晚睡得像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