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间,最令人唏嘘和疼惜的,就是那些身处灰色地带的人们,前行艰难,抽身无望。 在高宇和那个叫肖默的人都出去后,屋里安静了很久。 外婆挪到莫胥身边的沙发坐下,慢慢握住他的手。 “胥胥......你听话在这等外婆,我出去看看他们。” “没事,”莫胥瞅瞅她那只枯黄的手,莫名笃定地说,“高叔,他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 如他所言,没过两分钟,高宇便敲响了门。 “小胥他外婆,是我……” “来啦来啦!” 与此同时,肖默就站在客厅的半边长窗的不远处抽闷烟,莫胥安坐在轮椅上,露出上半身,刚好被他瞥见。 两人视线相交,一半迷茫,一半沧桑。 能看出来窗外起风了,肖默的三七分被吹成近似中分,衣袖裤腿肆意晃荡,同那捉摸不透的目光一样,飘渺。 在外婆尽量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开门时,莫胥看见他掐了烟,将头儿攥在右手手心,然后展开大拇指和食指,做出注射的动作贴近左手腕。 莫胥死死盯住他的手指,最终他放下双手,摇摇头,眼底的哀伤一眼看去竟满含诚挚。 “你......” 他在说什么,可惜莫胥不会唇语。 门打开后,高宇站在门口,低下头,双手一直搓来搓去。 “对不住啊,今儿这事怪我,搞得大家吓着了。” “没事,高儿,进来说。” “不了不了,我还是先走......” “高叔!” 莫胥喊住已经转过身的高宇。 “您能把我推到院儿里坐坐吗?外婆,您去睡会觉吧,好好休息。” “也好,也好。” 外婆走进卧室的时候,他们刚好来到院儿里,高宇站定脚,在他身后沉默了几分钟,才轻轻拍拍他的肩。 “小胥,我先走了,你慢慢晒太阳。” “高叔,我很好奇啊,您到底是做什么的呢。” “你问这个......” “厨师?”莫胥不等他作答,“还是主管?那个不速之客,肖默,似乎并不这么觉得。现在,我也不这么觉得了。” “小胥,这个呢,他就我一朋友,平日吧喜欢找我喝酒,害,也不知道怎么跟我到这儿来了。他精神不太正常,说的话都糊涂,不过脑子,信不得。” “是么,我看挺正常的,倒是您刚刚的状态,嗯。” “你别想太多,好好晒晒太阳……叔手上还有些事,先走了啊。” 高宇再度拍拍他的肩,刚转身就被他接下来说的话定住了脚。 “他忌日那天,您问我,我就这么相信那个男人是个彻彻底底的恶人吗?如今,我想我可以认真回答您了。高叔,您知道,为什么我三十了,却连个初中都没上过吗?” “小胥......” “出车祸后,我在家调休了几年。妈妈和外婆送我回小学继续从二年级开始念书的时候,我已经十一了。是,我是因为自己的残废而感到有些自卑,但那时,竟还没有意识到他犯的错有多大,多恶心,只是恨他突然离开,恨他把我变成现在的模样。之后啊,呀......大概四年级的时候?对,有个记不清叫什么的转学生把我推到走廊,他骂我的声音很大,很大。又是在课间,几乎这一层的小孩都聚了过来,你知道嘛,谁不喜欢看热闹,哈哈。” “别,别说了。” 莫胥深吸一口气,眼泪就砸到他攥紧裤子的手背上,风声呜咽,但他的声音平淡而清明。 “他告诉大家,我的爸爸是个毒贩。有些孩子其实并不理解毒贩的意思,他们只看到他拽着我头发,大吼我爸爸是毒贩,是人渣。人渣嘛,就大概明白了,哦,爸爸是人渣,这人肯定也是人渣。” “哎,小胥,你......” “让我说完,这事儿我已经憋了三十年,连和她们都没再提起过。拜托了,高叔。” 高宇哽咽着走到他面前蹲下,他伸出粗糙的双手盖在同样粗糙的脸上狠狠摩擦几下,然后握住他两边的扶手。 “好,你说,我在听。” “嗯。那些孩子坚信他的话,认为我也是个人渣。一时间,我既愤怒又无可辩驳,只有在他又调侃到我妈妈的时候,我,揍了他一拳......他说,我妈妈是那个男人的帮凶,所以,她也被起哄的喊成人渣。呼——人渣,说他行,说我,忍就是,说我妈妈,那就得,死。” 闻言,高宇有些吃惊地抬头看他,那眼底的狠厉一闪而过,似乎他仍是对人对猫对花草都温温柔柔的他。 “你,做了什么?”高宇愣了一瞬。 “您刚刚不是听见了吗,”莫胥哀哀的眉眼中渐渐添上漠然的情绪,“我揍了他一拳。好吧,其实之后,我压到他身上打。哈,他身板居然比我还弱。没一会,就有个老师插进来,拽开我,扶起他,让围观的都散了,然后把我扔上轮椅,跟他们一起去办公室谈话。” “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老师。因为她把两方家长都喊去后,只跟他们讲了我打他的事,之前的种种,只字不提。我妈妈肯定是不信的,但她又从班上拽来几个,哈,算目击证人?他们也说是我先莫名其妙动手打人。” “你没有说清这件事的全部过程吗?” “全部过程啊......” 莫胥的目光飘到高宇黑白相间的发丝中,眼泪未干,却轻轻笑了。 “谁信呢,一个普通的楚楚可怜的男孩,和一个毒贩的儿子。当我看见老师和那些同学鄙夷至极点的目光,到嘴边的解释都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