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太过平静。
只这份平静落在邱英眼底，更像是居高临下的不屑。
邱英本就不服这位空降而来的大理寺少卿。
他自己原是太子身边的护卫出身，太子登基改年号为顺元以后，他们这些人鸡犬升天，得了个大内鹤瞰监的名头。
眼下圣上根基未稳，不敢擅用旁人，便让他们跟着参与朝中事宜，说是帮着诸位大人办事，实际上，是帮着皇帝盯紧这些人。有这么一重关系在，邱英的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是个性子高傲的，又有几分本事在，这一年里帮着大理寺办了不少案子，大理寺卿胡微年事已高，圣上登基以后便极少露面，也因此，邱英在大理寺里算得上是说一不二。
谁想到，半年前这位英国公世子爷突然成了大理寺少卿，连带着把他这个鹤瞰监都统压了一头。
是以邱英嘴上不说，心底却颇有微词，自陆夷简领了官印以来，他只称呼人一声世子，摆明了是不认可陆夷简的。
眼下听陆夷简这般吩咐，他自然不肯依，“您是身份贵重，那地方凶险非常，还是”
“邱统领，圣上有言，此案由陆某全权负责，邱统领只管听命便是。”陆夷简淡淡瞥了他一眼，他没空和邱英起争执。
邱英被他一句话堵得面红耳赤，再难开口。陆夷简也不管他心底作何感想，只道：“此番出城的动向，会有专人禀报给圣上。”
这是给邱英的警告。
陆夷简略过满脸羞恼的邱英，那双清凌凌的眸子落到一侧缩着脖子的何平安脸上，“何大人，此地交由你来统管，另外，再派人去请阴阳司的人过来，要快。”
说罢，人便拍马而去，邱英吃了一嘴的冷风，又被落了面子，如今正气得目眦欲裂，何平安尤不怕死一般，凑过去幸灾乐祸道，“人家是圣上亲封的大理寺少卿，你说你，非要和他犟干嘛？”
“滚！”邱英回头吼了他一声，咬着牙一挥手，带着自个儿的人继续蹲点去了。
夜半三更，京郊本就严寒，密林里的寒意又比其他地界更为严重些，张黛捏碎一张被大侄子写废了的火符，借着符火带来的暖意，直直进了密林。
林子深处，尸骨遍地，腐肉味道弥漫开来，便是大雪天气也难以掩盖。
张黛脸上蒙了一层特制的面纱，手上拎一盏鲛灯，正慢慢悠悠边走边看。
大雪之下尽是森森白骨，还有尚未腐烂的尸首瘫在地上，张黛面不改色地从上头踩过去，期间踢到不少指骨腿骨之类，她甚至还停下来仔细地分辨了一下死者的年纪。
“这一片，看样子都是不过十岁的孩童。”张黛喃喃自语了一句。
越往里走，越是叫人分不清东西南北，寒风里也渗了一丝血腥味，林间忽地阴风四起，树梢簌簌作响，带起一阵巨大的腥臭味朝张黛扑面袭来。
她咻然回身，一手抓着雷符，呈鹰爪状往前使劲一捏，雷电轰鸣，一道黑影瞬间嘶吼着显形。
却是一只大如车轮的黑色蜘蛛，此刻被张黛捏住一条腿，它正双目发红，不住挣扎嘶吼着。
张黛面不改色，只略偏了偏头，温声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只修行不到家的山蜘蛛。”
她手指虚虚一点，那盏鲛灯就这么悬在半空，空出来的手往下一划，落在腰间香囊之上解开封印，一只通体冒着紫光的貔貅凭空跳出来，一口咬在黑漆漆的山蜘蛛身上，那山蜘蛛瞬间像泄了气的囊袋，一下散了个干干净净。
小貔貅饱餐一顿，伸舌头舔舔嘴，轻盈一跃，跳到张黛肩头蹭了蹭。
林子深处，唯有鲛灯那点莹莹火光照出一方地界，张黛转身往回走了一段，蹲下身子，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几具孩童尸首。
都是不超过十岁的孩子，看模样，死前过得也不大好，他们身上大伤小伤不断，伤情各不一样，唯一相同的点，便是他们脖颈上的两个血窟窿，这是孩子们共同的致命伤。
这样的伤口，张黛一看便知这是那山蜘蛛所为。
那玩意就爱吸食孩童血液，这么多孩子都是半死不活时候被人扔进乱葬岗来的，倒像是有人在刻意供养那只山蜘蛛。
张黛脑子里一瞬间转过几个念头，那会丰楼的掌柜说柳家那个是一月前被惊到的，出事地点离会丰楼不远。
可山蜘蛛这种家伙都是喜暗惧光的，轻易不会露面，会丰楼附近灯火通明，夜深了，各家的仆从也少不得要点灯抬蜡，上京富庶，这些世家子弟车前挂夜明珠的也不是没有，山蜘蛛又怎会到那儿去。
依她看，这山蜘蛛恐怕是个靶子。其背后定然还藏了个了不得的玩意儿。
她想得出神，小貔貅半晌得不到搭理，这会子站在她肩头焦急来回踱步，拿脑袋拱了拱她的脖颈，张黛缓过神，抬手揉了把它的脑袋，“去找找，这地方还藏了个不干净的。”
小家伙哼哼唧唧两声，颇为不情愿，张黛睨它一眼，“快去。”
小貔貅到底受不住张黛的淫威，甩着尾巴一头扎进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