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夜,伴着蝉鸣,嗡嗡作响的蚊虫,滚滚而来的热浪,格外难熬。
陈卓璟轻摇着扇子,凉风习习,吹在崔雁宁发汗的肌肤上,渐渐舒展了崔雁宁的眉头。
半炷香的工夫过去,崔雁宁真正睡沉了,陈卓璟才平躺下,合上双眼睡觉。
崔雁宁一身粉黛色寝衣,肌肤莹白胜雪,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渐渐发了力,手抓着手,握得越来越紧。
身轻如燕,崔雁宁放低眉眼审视自身,一袭金绣鸾凤红衣,赤裸着双脚,目之所及皆是孝衣,众人跪地哀嚎哭丧。
崔雁宁走近,棺木里躺着的,是自己。
年茂图弓着腰提醒,“陛下,时辰到了。”
陈卓璟?
崔雁宁清晰看到,男人没有平日里那份冷静沉稳,一身粗麻孝衣,面目所显,只剩对亡妻的悲痛之情。
年福力跪在地上,将玉覆面举过头顶。
玉覆面,内红外黑的织锦覆面,依照崔雁宁五官的位置缝缀玉饰,覆盖在崔雁宁双眉的虎形饰镶金,玉覆面用的是上好的羊脂玉,镶金。
男人落在女人眉头一吻,横洒两滴热泪,掉落在女人了无血色的面庞上。
“合棺~”
哭声起。
陈卓璟冷凝起凤眸,“等等、”
声音铿锵有力。
“皇后生前,与令嫔交好,朕了全你们姐妹情深,令嫔曹氏,殉葬。”
曹令仪大惊失色,抬眸与陈卓璟对视,男人锋利刚劲的眼神,将曹令仪吓的,瘫坐在地。
陈卓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通体漆黑的匕首,匕首外壳镶嵌着一颗红宝石,拨了外壳,寒光森森。
“你便拿这把匕首,自我了断吧。”
曹令仪满眼不可置信,瞪大眼白,“陛下…臣妾还怀着您的孩子啊!”
“孩子?”男人挑唇冷笑,觉着笑得不够劲儿,进而放声狂笑。
“你这毒妇,拿镰钱子夺去朕和皇后的孩子时,可曾想过,那是朕的孩子?”
崔雁宁大为震惊,迫切跑到两人面前,要问个真切,可无论她如何招手,如何拉扯曹令仪要问真相,都没人理会。
或者说,没人感觉得到,也没人看得到她。
女人狭长的眉眼上扬,也不再伪装了。
“陛下真敢杀了臣妾吗?没有关左曹氏在朝中的助力,陛下这个位置,还坐得稳吗?”
平日里遗世独立的曹令仪,今日才算露出心机深沉的一面。
陈卓璟俯身,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钳住曹令仪细嫩的脖子,“你以为,如今的关左曹氏,会为了一个女人与朕为敌?”
放在陈卓璟刚登基时,位于四大世家之二的关左曹氏,有这个实力。
但现在,陈卓璟已经计划了太久了。
“你诓骗宁儿说朕灭了河西崔氏,让她和朕离心,就这一条,便是将你碎尸万段都不为过。”
陈卓璟身上的戾气太浓,手臂不断发力,驱使掐住曹令仪脖子的手掌用狠劲儿。
曹令仪拼命挣扎着,捏着巾帕的手附在男人的手臂上不断捶打,陈卓璟未有丝毫松懈,将她掐得几近窒息。
殿外跪着文武百官。
殿内跪着朝廷命妇。
举国哀丧五年,罢朝七日,以寄哀思。
秋芝和桂花并排跪着,哭得撕心裂肺。
崔雁宁意识到,自己是一缕幽魂。
明晃晃站在满头白发的崔仁良面前,他也看不见的。
崔仁良安好,只是听闻女儿死讯,一夜白头,崔健安、崔康安、崔贺安、崔福安,四个哥哥整齐跪着。
脾气最冲的崔康安,此刻却悲痛无言。
惊天霹雳在崔雁宁脑海里划破。
所以自己,是彻头彻尾被曹令仪耍了?
殿内,曹令仪窘迫地呼吸着,陈卓璟松开劲的手虚悬着姿势,双眼滚得猩红,从牙缝儿里挤出来字问,“你为何要如此害她?”
“我害她?”曹令仪笑得狂狷,笑得狰狞,“同是世家贵女,若论才情,我绝不输她,从小到大,为何你们眼里就只有她?”
“尤其是你!”曹令仪抬起颤抖的手指,奋劲儿往前伸,指向陈卓璟,“我与她一同进宫,你从来都只偏袒她一人!”
“你在猎场赢了骑射,讨要的赏赐竟然是给她个郡主之位!”
“她凭什么?就凭她那狐媚长相吗?我不甘心…从小到大我都不甘心!凭什么有她在的地方我永远是黯淡无光的?你告诉我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是凤冠霞帔、三书十聘、明媒正娶的中宫皇后,而我只是一个连赵氏都不如的贵人?”
若论曹令仪爱不爱陈卓璟。
答案毫不犹豫是否定的。
她想要的,是万众瞩目的位子和无上的权力荣耀。
崔雁宁收紧起呼吸,伸出透亮细嫩的手,抬起,想去摸摸陈卓璟那张冷峻的面庞,那棱角分明的颧骨、眉骨……
“宁儿~宁儿?”
崔雁宁恍然惊醒,瞪大眼白,男人的脸映在瞳孔中。
崔雁宁想,想抱抱他。
女人不遗余力地抱紧他,眼角挂着的泪水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