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瞧着那双怨毒刻薄的眼，霎时便明白袁真真为何抑郁。
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要么变态，要么抑郁。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她的墓地在哪儿，我想去拜祭一下。”崔珏沉着脸问。
老太婆翻个白眼：“现在墓地比活人住的房子还贵，我老婆子哪有那闲钱。”
她说着，走向那个仿若垃圾场的房间，弯腰在一堆纸箱子里翻找片刻，扒拉出一个很大的曲奇饼干盒，随便擦两下盖上浮灰，往客厅桌子上一扔。
“喏，这就是那丫头的骨灰，没地儿放，只能搁家里。”
崔珏盯着那个简陋生锈的铁盒子，眼中有怒气一闪而没。
就算是仇人，也断不会如此轻贱一抔骨灰。
“为什么不让她入土为安？”崔珏压低声音。
就算随便找个沟渠草地撒了，也比压在垃圾下生灰来的好。
“没地方扔。要是随便扔出去，居委会说不定还会说我乱扔垃圾，罚款，还不如老实在家待着，好歹有个安身之地。”
老太婆撇撇干瘪的嘴，不以为意。
崔珏沉默。
这种地方，与其说是安身之所，不如说是地狱。
她只短暂待了片刻，就心口憋闷，
浑身难受。
崔珏没发现线索，干脆告辞离开。
然而刚走到门口，铁门就“咣”的一声炸开，从外面闯进一个邋遢油腻的中年男人。
那人头发油光闪亮，衣服污垢层叠，混着满身酒味儿，宛如一座移动垃圾场，熏得人恶心欲吐。
“呀，才一年多不见，真真就变那么漂亮了！真是女大十八变。”
中年男人看见崔珏，立刻凑过来，视线舌头般将她上下舔了一遍，恶心黏腻。
崔珏立刻冷下脸，下意识摸上兜里判官笔，警惕。
“大富啊，你那么久不露面，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垃圾堆里了。”老太婆拦了一下：“这个不是真真，真真那小妮子想不开吊脖子了。”
叫大富的男人一愣，随即啐了一口：“晦气！”
而后他转向崔珏，不怀好意地斜眼笑道：“这是你新弄回来的宝贝？可比真真那柴火妞攒劲多了。”
说着，他伸出脏兮兮的手，去摸崔珏的脸。
崔珏后退一步闪开，顺势搬起身旁木椅子，瞄准那张肮脏邪佞的脸，用力砸落。
椅子“咔嚓”一声在对方脸上粉身碎骨，那男人惨嚎一声，当即倒下，抱头惨叫。
崔珏漠
然扫一眼蛆虫一样翻去扭去的人影，拔腿就走。
她走到门外，抬头仰望，入目尽是阴影般冰冷伫立的大楼，和彼此勾连的房角屋檐，看不见天空。
崔珏蹙眉，不由想起袁真真在视频里说过的话。
她抑郁崩溃到天塌地陷时，会来门口看晨辉夕阳。
门口是这个阴暗如地狱的家中，唯一能看见光的地方。
可崔珏视线被逼仄高楼围困很久，也没觑见哪怕一点阳光。
也许那所谓光明，只是袁真真走投无路时，渴望的一种意象。
这里是真正的地狱，逃不出去，怎会窥见天光？
崔珏没理会背后的大呼小叫，迈步离开。
途径楼下小卖部时，她听到几个嗑瓜子的大妈在交流情报。
从她们不时偷瞥过来的视线，和偶尔迸出的字眼，崔珏隐约拼凑出什么。
她索性停下脚步，向那些消息灵通的情报大妈们求证，但她们个个戒备，讳莫如深。
崔珏想了想，大手一挥，买了十几袋瓜子，慷慨分给众人，果然撬开了这些人的嘴。
“你是问老袁家的事？哎呦，小姑娘，我劝你还是离她家远点，那老婆子可不是正派人啊！”
“她年轻时
不正混，被人搞大肚子，生个赔钱货，没人要，反而把气撒在闺女身上，整天不是打就是骂！”
“她闺女受不住，初中没上完就跟小混混跑了，结果没几年就带个小女孩回来了。”
“那闺女估计也是走投无路才回来的，但凡有一点办法，谁愿意往那老太婆跟前凑啊。”
“没过多久，她闺女就上吊死了，把个小姑娘丢给老太婆磋磨。”
“那老太婆真不是个人，真真，就是那小姑娘，刚上初中，就被她逼着卖身，那是真惨啊！”
“你说街里街坊的，那些畜生怎么对一个小姑娘下得去手！”
“说的怪好听，听说你家幺儿也去过，因为钱没给够，还被那老婆子打过。”
“你胡说！那老婆子污蔑我家幺儿！”
……
三言两句勾勒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故事，崔珏不忍再听，无声离开。
她向来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
但人心鬼蜮，尖牙涌动，毒液横流，触目惊心。
崔珏陡然明白，恐怕方才那个闯进袁家的男人，也是当初袁真真的客人之一。
如此生活，死亡确实是种解脱。
像是吞下铅块，崔珏胸口憋闷，脚步沉
重无比。
这时，手机陡然响起，来电号码：4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