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东西我送进宫里了,但是挡不住大臣们的探病热情,药材源源不断地往王府里送,我整天和各位夫人打交道,突然觉得自己虽然才十八,已经有点未老先衰的感觉了。从前我在京城,要么在家里读书练武,要么管管百姓的不平事——就是不知道他们怎么还是不喜欢我,再不济也能去找李修竹的不痛快,偶尔还跟那群公子小姐逗鸟挑花,蹴鞠赛马反正没有像现在这般,每天就着茶水迎来送往。
临近黄昏,我称乏了,躲回房里,听着春和报今日她们送来了什么东西。
“何首乌一对,蜂王浆一罐,素机露”
我打断她:“什么东西?素机露?”
这可不是脑子有问题吗,素机露是美容养颜之药,专给二八少女用的,给太后干嘛?
罢了,他们爱送什么送什么。
月亮已然在晚霞中露了个边,中秋过了没多久,月亮还很圆。我很是愉悦的赏月,问:“李修竹呢,这个时辰还在宫里么?”
答我的是摄政王府的小厮,叫乐书的,他说:“王爷已出宫了,现在在‘燕子楼’与诸位大臣夜宴呢。”
“赴宴去什么燕子楼,他们这些人不应该去安庆阁么?他”我一句话没说完,先咳了个死去活来。春和慌忙给我倒水拍背,我咳得泪流满面,对乐书说:“你继续说——春和,明日得下雨,你要是出门别忘了带伞。”
乐书嘤嘤嗡嗡地说:“最近京城新来了个乐师在燕子楼,挺有名的,姑娘人长得也秀气精致,得了好多打赏呢。”
“哦——”我吃了药,一口气终于喘匀了,心里突然起了一点促狭:“那替我把这盒素机露送给那姑娘,笑儿,从我那拿两只灵芝补上。”
笑儿去了,只是嘴里还嘟囔着“灵芝可比素机露名贵多了”。
我想了想,还是改变主意说道:“罢了,别直接送给那姑娘了,还是拿去给李修竹吧,给他个机会。”
严格来说,名单里没有什么穷凶极恶之徒——真正犯了大事的都关在天牢里,无论什么样的大赦也放不出来。
我翻了上百号人的卷宗,不由得啧啧称奇:“偷个簪子也得蹲三年牢,我看看这是得罪了谁家的小姐嚯,王家那丫头,命苦哇”
窗外是抹不开的黑,笑儿走进来:“王爷回来了,你这么晚了还看什么书,活该你那咳疾好不了,要是着凉了,又得闹我们一个秋天的。今年川岐草还收的晚,那边说还有七八天才能到,重要的药材没有,旧药就剩下这么几粒,吃完了看你怎么办。”
我来了兴致:“秋天下雨就咳,好不了啦——东西送到没有,他什么反应?”
“收下了,没说什么。”
就这?
我十分不平地披了件外衣就跑出去了,屋外有些凉,一大片的竹子的阴影比黑夜的颜色还要深,李修竹的的书房还亮着灯,我挥手赶走门口那两个小厮,自己进去了。
屋内就点着两盏灯,影影绰绰可见一个人歪在榻上,空气里的酒味挥之不去。
活该没反应,原来是喝醉了。
一路跑过来手冰得很,我想着喝醉了的人,脸应该是热的,就想拿他的脸暖暖手。
然而手甫一碰到李修竹,他就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毫无醉态,我大呼上当,然而本人实在没出息,没能抗住这细腻的触感,短暂地忘了肩膀上的伤,把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
不料他没什么反应,只是拍开我的手,沉默着翻了个身,我这才发现可能是因为酒,他的耳朵红的要滴血。
我们在一起要么是剑拔弩张,要么是暗潮汹涌,我还没经历过这样的沉默,在昏黄静谧的灯光下,我突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终究还是他先开口,沉默久了难免嗓子哑,他就这样哑着嗓子说:“别碰我。”
我也总算想起了上次调戏他的后果,杵在那没敢动作。
跃动的火光打在李修竹背上,他那件袍子上的花纹几乎流动了起来,他又窝了一会,才说:“那东西有毒没有?”
我知道他指的是素机露,没好气地回:“不知道——吏部刘尚书送的,我建议你自己去他府上问他想不想害太后。”
他轻轻地笑了:“太后都‘病了’你还这样克扣,有没有人性了。还是免了,万一你后来下毒怎么办,我总不能害死人家姑娘。”
我嗤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害她,吃饱了撑的?”
李修竹像是随口答:“因为你喜欢我,且善妒。”
我后悔了,素机露好歹是富家小姐们的心头好,落到李修竹的手上我都嫌脏,我说:“你真是”一句话没说完,喉咙先痒了,为了不在李修竹面前狼狈地咳,我及时屏住了呼吸。
“劝你最好别动她,朝贡之前,我不想出事,毕竟放眼京城,也没有你这么合适的挡箭牌了。”
听了他这句话,我压着嗓子说:“谁他妈稀罕,你不是想知道有没有毒吗,我试给你看。”然后一个箭步冲到桌子面前,打开那个小瓶子仰头灌了下去,佯装喝下的是毒,跪在地上咳了两下,痛苦地哼一声,没想到刚才被我压下去的咳被我装模作样的这两下给激了出来,假戏被迫真做,我弓着身伏在桌旁差点咳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