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要轮到他与母亲坐上摩天轮的时候,那个讨厌的男人出现了。
在父亲身边还跟着一个表情十分难看的叔叔,一直不断弯着身子在跟父亲道歉。
那是他听过“对不起”最多的一次。
父亲板着一张脸,神情十分冷漠,一点也不像书本中描写的那样,是个和蔼慈祥的男人。
高大的背,修长的手,是用来保护他跟妈妈的。
不一样,一点也不一样。
父亲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便拽起他的手,也不管他疼不疼,就这样上了车,离开了他一直渴望的摩天轮。
明明父亲可以多等待一会,等他跟母亲坐上摩天轮体验一番。
等一切结束后,他们再回家不可以吗?
随着他不断地长大,才明白他们所有人都活在父亲的允诺当中。
他以为这个世界是父亲一个人的,可后来才知道他们只是一个家
族,外面还有很多跟他姓氏不一样的人存在。
他们没有自己有钱,所住的地方也没有自己的大。
甚至也没有人俯视他们。
可他们却活得比自己自由自在。
可以去远方,甚至去充满童话色彩的游乐园。
也可以跟自己的爸爸妈妈说一些孩子气的话,甚至连一个“不”字也可以。
不想去上学,不想做作业,不想吃这不想吃那。
也不想去上礼仪课。
更不想听到有人叫他——颜少。
关于这个称呼,沈煦曾想询问过自己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明他有名字。
为什么大家都不叫他的名字呢?
父亲伏案在桌前,桌上的白色纸张永远看不完,他的电话挂掉一个马上响起。
这连回答他的问题也变成负担。
“你不用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称呼你,你只用记住,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
是的,从三岁开始被教育着独立坚强,不被允许哭跟撒娇。
全是为了等到未来的某一天,接过父亲手中的笔,坐在他曾经坐过的位置上。
听着相同的人,汇报不一样的内容。
然后再决策。
父亲曾告诉过他,全天下最轻松的职业就是坐在这大大的椅子上,指点身后的江山。
父亲抱着他,带他从高楼之巅向下俯瞰整个城市的全貌。
“儿子,这些全都是爸爸的,是咱们颜家的!以后也会是你的。”
我的?
他稚嫩的声音,带着全新的疑问。
根本不明白拥有这些有什么用?
是否就可以换取他小时候想坐的摩天轮,或是母亲能够离开别墅。
来到广阔的天地之下,做一些她曾经想做而又未做成的事情。
母亲有一个梦想,有她的一番事业,也有她的雄心壮志。
可那颗心
,终究还是在住进别墅以后不是不再跳动。
可母亲的心即便不再跳动,为了整个颜家彻底放弃自我。
宁愿一辈子被锁在这座牢笼里,可她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想要完成的事业。
在沈煦十几岁时,颜夫人把这个秘密悄悄告诉给了他。
告诉完之后,沈煦在母亲脸上终于看到一点活着的气息。
那一双浑浊的眼睛里终于开始清澈起来。
母亲说,父亲答应她。
放她出去做她想做的一切。
母亲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多久,之后便发生了变故。
母亲病了,一场大病……
这一病……她再也未能离开这个家半步,去做她一直向往的工作。
她的生命永远停在那一个冬天里。
记忆开始有些模糊,有很多细节沈煦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只记得一些零星碎片。
碎得不成样子,并不能拼奏出完整的
记忆。
沈煦手上戴着镣铐,伸展十分不便。
虽然住在单人的监狱,可他受到的惩罚是整个监狱里最重的,甚至超过一些死刑犯的待遇。
呵,就这样的待遇他只能冷哼一声,并不能改变他现在的境况。
这一切都是父亲从小对他一贯的做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磨练他的意志。
只是为了让他能够有资格坐上颜家的主位。
位置他坐上了,可又马上被拽了下来。
父亲的野心始终伴随着自己的一生。
颜鸿燊的眼里容不得一根刺,凡是不听话的人,都要受到难以想象的惩罚。
月色越来越浓厚,让沈煦的眼前不断模糊,缠着一抹难以驱赶的朦胧。
他的意识逐渐溃散。
带着睡意,熬了几天未眠的沈煦,也终于累趴下。
可这一觉,沈煦睡得并不踏实。
睡眠很浅,却又怎么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