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周殊才从报纸里抬起头，留意到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声响，才发现梅淑华早备好了一切安静地退出了书房，已经不在屋里了，她平时也是这样安静少语的，但不像现在这般不声不响地离开，总要一一和他禀报过了才肯离开。
以前他在写稿子，她就搬着张矮桌在一边陪着，给他整理稿子，他写到什么时候，她也便陪到什么时候，时不时还给他添茶水加炭。
不过这时他也不以为意，只觉得没人扰了自己的清静，他还乐得自在。
看着空白的稿纸，他的思绪层层叠叠地涌来，是和孟佳莹的交谈，让他有了这些思绪。
他承认他喜欢孟佳莹，除了为她惊人的外表所吸引外，更欣赏她一个女子还是戏班子里待着的，却钟情于读书，对家国之事有着不浅的见解，她清丽脱俗，未沾染丝毫势利，为人自由恣意，不像国内上层的小姐们那样封建保守。
她赞他的译本文句流畅，用词典雅，读之朗朗上口。更喜他文质彬彬，博闻善说，睿智幽默，面上总挂着微笑，充满才情、诗意。
她安慰他的仕途不顺，只道是初出茅庐，还没有多少人看到他的作品罢了，以后也都会有的。
相谈之下，二人也是兴趣相投，更是让人格外欢喜。
想着这些话，又将周殊的心填得满满当当的。
提了笔，他重重地点着头，佳莹说得没错的，社会人民如今还是一副愚昧封建的态势，国家现在正是需要他这样见过世界面貌的人才来走在时代的前列。
他笔下就是该要述说国家与外面差距的，让大家认清国家落后不堪的现状。
开始洋洋洒洒的，写得畅快，到中间却越来越乱，理不清前后连接的思绪，烦躁得撕了几张稿纸，揉成一团用力压紧压实，狠狠地砸在地板上。
实在写不下去，他又翻出了还未翻译完的法国著名作家的书籍来。
身为一个文学知识分子，他一直是创作与翻译并举的。
他是出国留过学的，翻译是他的强项，他把一页纸的文章反反复复地看，一个字一个字的碾烂嚼碎，深深地理解原作的意思，再一点点地用自己国家的文字组合起来。
次日，他打了一个寒颤从冰凉的椅子上醒了过来，洋炉子没再加炭，自己就灭了，屋里的温度降下来，寒气逼人，寒风通过烟筒子的缝隙钻进来。
“哈切！”冷得周殊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伸手擦着鼻子。
“真是针大的窟窿，斗大的风。也真是的，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重新再用裱纸仔细糊好来。”周殊此时正怨气冲天。
外面的天已经亮堂了，整个屋里倒是没什么动静，只有阁楼里传出来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还有墙外渐行渐远的挑担子叫卖的吆喝声。
想起昨晚写到后面的烦躁，周殊抓狂得挠头，还这样被冷醒的，心里不得劲，直想发狂。
“淑华，梅淑华！”周殊不耐烦地坐直了身子，隔着房门大声喊着梅淑华。
声音在楼里回荡，却迟迟不见回应。
周殊站起来揉捏酸痛的肩膀，开了房门，站在楼梯口上，朝着楼下又喊了两声。
“淑华！淑华！”
听到声音，周志敏从房间里跑出来，把要说的话在心中反复默念了不知多少次，才鼓起勇气仰头看着楼上的周殊说道：“阿爸，家里…没有米了，阿妈出去买米回来……”
以前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也是只敢躲着不出来，怕自己开了口又要惹阿爸生气。
但是这次阿妈说他好好改一定会变好的，他不能再一直逃避。
周殊也没注意到小儿子的微妙变化，只抬手看了眼腕上的表，怨气又重了些，“都8点了，这个时候还不回来，看来昨晚就是没说错她的。”
其实，梅淑华刚6点就睡不着了，这是以前的生物钟，她以前就是6点钟起来忙活家里的大大小小的卫生。
实在清醒过来，在床上翻来覆去也再不继续睡过去了。
她索性照旧起来罢，外面的风从窗边呼啸而过，楼上书房的灯还亮着。
披上了大衣，她到外面煮了壶水，天还是一片漆黑，抬头单望天是分不清是子时还是晨时的，下着小雪，更是冷得厉害，手伸出口袋一会儿就僵住了。
水开了，灌到黄铜的汤婆子里，刚好灌满了两个。
重新关上了大门，一路上了阁楼，蹑手蹑脚地摸索拿出钥匙开了门，也没点灯，怕吵醒了周志睿，他就睡在木箱子合在一起简陋床上，这阁楼里更是冷得很，房顶就是薄薄一层木板。
她伸手摸着进去，昏暗中能看到周志睿蜷缩成一团的身体，被子盖住了头，昨晚她偷偷地抱多了两床被子上来。
可这鬼地方哪里睡得热乎，她心疼地拉下些被子让他露出头来，掀了被子一角放了汤婆子进去，他不安地缩了缩身子，她等了一会，又轻手轻脚地扯好被子才走。
志敏的房间在二楼西角，路过周殊的书房，还亮着灯，里头没有动静。
梅淑华略过这里，往里走。
周志敏感冒，鼻子堵着，睡觉张着嘴巴呼吸，睡得并不安稳，身子发寒，汤婆子直接放到了他手上，整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