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很遗憾,是需要的。
家庭、金钱、信任、性格、爱好,一切俗世里的东西构成了喜欢的基石,人与人由此靠近在一起,因此,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它延续着人类的繁衍,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趋于平澹。
好多年后——‘我当初怎么选择这家伙来着’‘他到底哪点好了’‘这日子凑合着过下去吧’‘这辈子的感情已经到头了’。
当一个人无法得到喜欢之人时,表面上是悲伤,其实内心里是愤怒——我哪里配不上你?你为何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你,等等一切。
但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在千万人之中,遇见所遇见的人,在千万年之中,在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碰上了。
它担负一切,跨越一切,无视一切。
爱比喜欢要难的多。
所以爱而得到,是人生幸事。
爱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琴声在阳光下优雅地盘旋,曲调刺入每一处肌肤,通过血管的奔腾,抵达灵魂深处,在心灵里窃窃私语。
森美画安静地听着,阳光将她的眸子映成彩色。
少年的指,少年的发,少年的眼眸,随着乐曲而律动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缓慢拉长的时空中,揉入她幽深的心绪之中。
如同深山老林里的池塘,泛起夏天的第一声蝉鸣。
她微弯嘴角,眉目温柔。
她没来由地体会到了幸福。
这种莫名其妙、又难以形容的幸福,像是跋涉了千年雪山,在晨曦破晓的刹那,见到天穹投射而下的一道微光,让人欢喜的想要留下眼泪。
这微光越来越盛大。
少年将自己孤寂的世界全部打开,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那颗脆弱的心脏,那是一颗红彤彤的星球,干净而迷人,深情而纯粹。
微微半睁的眼眸化作汪洋的海,沉溺着过往的路人,海底什么都没有,连水声都听不到,只是空旷空旷空旷,在浑厚低沉的演奏下,孤独的气泡绽裂开来,化作悲伤的雨,淋湿苍凉无边的土地。
很难能够想象的到,大提琴能够被如此演绎。
曲子本身是一回事。
但演奏者的感情更为珍贵。
乐器这种东西,是展现演奏者内心的工具,像是作家的笔,厨师的刀,不同的人表演同一首曲子,所带来的意境是完全不同的。
羽弦稚生的此生,只想为爱而活。
这便是他的回答。
面对月光下凄凉的女妖,土御门晴明没有回头,他要经历他的人生,他有着他的故事,他不会为一个女妖而停留。
因为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态。
他只是展现了这种常态。
森美画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一定会明白的。
‘人生是一场不断告别的旅程,相遇的人会相遇,迷失的人会接着迷失,活着的人挥了挥手,对风景说再见,死去的人挥了挥手,对着世界说再见。’
‘然后来年,新的旅途开启,路边是新长的花儿。’
大提琴独有的厚重,轻轻压在人们内心最柔软的深处,坐在电视前观看频道的观众们,眼眶微微泛红,内心深处逝去的哀伤,缓缓地被牵引而出。
穿越时空的思念。
不仅仅是思念所爱之人,还有所思之人,所失之物。
被丢进水井里如何都救不回来的猫,放在高中教室门口滴水的伞,湿润雨季无声飘荡的发香,人群中勐然回头的惊鸿一瞥。
人们在繁忙的世界里中生老病死,经历着自己的故事。无论多么强大的人,都无法跨越思念的门槛,它是默默燃烧的香烟,凌晨四点的鱼肚白,早餐店在雨中蒸发的热气。
乐曲声,渐渐平寂。
电视机前的人们,神情各异,或享受,或惊异,或沉湎......
最后化作五月初夏上空的掌声,与白云交融。
板仓抹了抹微红的眼眶,他屏住呼吸,扭头去看天空。
少年的手已经停了下来,可他依然沉浸在幻梦之中,缓缓睁开的双童蕴藏着黑色的寂静,清风阳光为他的大提琴涂抹上独有的色彩。那张俊美的侧脸依然低垂着,神情像是一个观察着植物生长的孩子,纯澈的眼神比天空更洁白。
他一动不动,只想多呆一会儿。
在那片名为思念的土壤上,遥望远处雪岭上的雪莲。
背着名为责任的旅包,拿着拐杖,一步步向前,身后的雪地是绵延千里的脚印。
但幻梦终将散去。
羽弦稚生缓缓地抬起头来,绽放出浅浅的笑容,脸颊上是尚未褪去的孩子般的单纯,还有不掺杂质的卷恋。
森美画从他的眼中看出了浓浓的思念和深情。
但她知道,那深情不是对她的。
这少年的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已把他的心脏填满。
那份爱干净纯粹,不沾染人类的欲念。
“还可以吧?”羽弦稚生站起身,将大提琴放在支架上,然后坐回椅子。
“让人难以想象的演奏。”森美画轻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