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糊成了一大团,看起来不像岁月的痕迹,倒像是五百年前皮革里的墨水坐不住了起身散个步,形成了相当怪异的花纹。 没有标题和其他文字其实最好,省得之后改造投影的时候抹除字迹,这些花纹看起来也挺神秘的。瑞文掏出手机,从各个角度拍照,拍了十来张。在非工作日来的好处就是可以不必拘谨,就算把手机凑近玻璃展柜,老张他们也能够理解。 然后,他把脸贴在距离玻璃不到十厘米处,紧盯着封面,缓缓地,低声念出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语: “n''''hftephai” 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变化逐渐在脑海中产生作用。福斯特抄本在视觉末端逐渐破碎开来,连同展馆的玻璃一起。展现在他眼前的不再只有颜色和线条,还多了无法形容的时间和空间,绚烂地纠缠在一起。 原初化的咒文让他直接进入了一种接近冥想的状态,以比三维更高更丰富的视角俯瞰着眼前的事物。 随后,瑞文花了足足一个小时,环绕展柜,细细记忆。这种观察是解构式的,冥想性质的,甚至并不是用眼睛在看,将书本在眼中拆分成无数小细节,每一块皮革上剥落褪色的纹路,每一条自然的色彩分布,每一颗铜钉上的锈斑和每一条细绳末端的细小纤维,还有属于它的时光,它的历史,每一双手在其上触碰的痕迹。 最后,将这些宏观庞大又微小至极的事物在脑海中复原成一册书的模样。这是一段特别痛苦的记忆过程,许多东西在记忆完毕后的几秒之内又偷偷溜了出去,他不得不抓住同一个细回忆上几百遍,有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掐自己,扇自己耳光或直接拿头撞墙。 终于,在一个小时后,福斯特抄本的每一个细节都躺在了他的脑中。他甚至能凭借潜意识中的遥远感知,随口说出它在17世纪中期或18世纪末期某一个早晨或下午曾经被谁触碰翻阅过,一位手指泛香的女人还是一名粗鄙不堪的佣人。 足够了。据说,一位真正的冥想者能使用相同的方法在记忆一个完整的房间,一条街道连同它的所有长期住民,甚至是一座正常运作的城市,并投影到现实中想要的地方,只要给予他们足够悠久的时间,足够庞大的仪式规模,来自上位存在的足够帮助。深层咒术的力量理论上是没有极限的,当然,仅仅是在理论上。 接下来,只需要在附近找个适合进行仪式的场所就好。瑞文第一时间想到的又是小宾馆,附近的发廊和海鲜酒家之间就有一家,夹在一条小巷子里。记忆中,他总是会绕开一段距离。 往展馆出口走的时候,瑞文突然感受到了空洞的目光。 墙上挂着的莎翁和其他画像朝右看的眼睛里竟在同一瞬间有了焦距。 在它们同时看着的方向,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谁? 瑞文下意识地想要跟过去看个究竟,但又生生强迫自己止住了脚步。他在害怕,害怕潜在的危险,害怕黑暗中潜藏着的是那天杀死“自己”的影子,害怕丢掉性命。 原来“怕死”是这种感觉。他抹了抹脖子上渗出的冷汗,试图让后颈竖起的寒毛平静下来。 然后他感受到了羽毛的生长,一点一点地,有东西正取代汗毛从毛孔中钻出来。 嘶,瑞文捂住后颈,在回过神后才发现自己正在奔跑,逃也似地跑出了展馆大厅,逃离了那些空洞画像的眼睛。 梦境世界里可不兴闹鬼啊......他摘下鼻梁上湿滑的眼镜塞进衣袋,只觉一阵呼吸困难,体内的脏器仿佛因恐惧绞在了一起,两颗心脏像恐怖电影里的无辜遇难者一样拼命砸着胸腔内壁,试图“破门而出”,上衣后背被冷汗微微浸湿。 他恨这种感觉。 瑞文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博物馆门口的长楼梯,慢慢逛到街上的杂货铺,掏钱买了一包小蜡烛,打火机和一瓶竹枝香薰。东西只是走个形式,多余的他打算全扔掉,省得再引发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然后,他在附近的街上绕了两圈,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那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害怕的小旅馆,开了个小钟点房。这不是商务旅店,比那要低一档次,房间的味道就像奥贝伦城北的“旅者摩托”旅馆,比那还要糟糕,他仿佛走进了无数人脏乱不堪的记忆里,感觉到一大群影子蜉蝣般进进出出,房门开开关关,房卡激活的声音像警报器,滴滴滴滴滴...... 在冥想残余下显现的影子里,他很突兀地看见了一具尸体,一个泡在小浴缸里的女人,容貌和姿态在剥落墙皮和水汽衬托下,或许比活着时还要好看一点。 原来这里发生过这种事情......瑞文开始理解“自己”的恐惧,因为他随即“看见”那女人失魂落魄地穿过自己走进门内,就像拥挤时光中夹杂的一个幽魂,安静地坐进浴缸里。 回过神来,那些东西又全都从眼前消失了,只余下房内脏乱起球的地毯和一台勉强没被时代淘汰的液晶电视。 在脱离了理想的滤镜后,梦境世界在自己眼里也慢慢变得立体而阴森了起来。 瑞文站到了旅馆房间的镜子前,抹了抹自己人模鬼样般的怪脸,拆开也不知道干不干净的一次性刮胡刀片随意整理了两下,然后打开手机,再次确认了一下福斯特抄本的外观,点燃了蜡烛,让香薰的气味混杂霉味,在空气中飘散,以略为模糊走调的声音,低声地念诵出了弗朗哥传授的第二句咒文: “Hup fhtan shunah 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