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耽搁太久,隔了一日,各宫主子便轻装简从启程了,并留了人收拾行装后跟上,众人都察觉出此番有些仓促,只以为是怕太后太过劳累罢了。
紫禁城里,寿康宫早早烧起了地龙,宫室内暖洋洋的,太后便开始越发精心地养着。
年妃进献了一株约莫有六百年的人参,并二两西北地独有的虫草王。
皇上听说此事,并未多说什么,只沉吟了许久,谁人不知这年妃宫里的名贵东西之多堪比国库,皆是当年年羹尧的功劳。
太医说年妃进献之物于太后大有裨益,皇上当即命太医院斟酌入药,对年妃倒是一如既往地平淡。
太后终是未能熬过今年冬天,入冬的第一场雪还未化完,便有宫人报到各宫,宣各宫主子到寿康宫候着。
皇贵妃从内室出来,瞧见各宫嫔妃皆肃穆的站着,便差人给各宫主子看了座。
店内一片寂静,无人敢贸然出声,如此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三个时辰。
亥时末,内室传来宫人们的痛哭,而后便是皇上猩红着双眼,满面沉痛地出来,苏培盛亦红着眼,回话道,“各位主子,太后薨了。”
太后的葬礼办的隆重,虽是数九寒天,众人丝毫不敢怠慢。
三日大祭后,皇上传了旨,太后生前便体恤小辈,定是不愿瞧着众人为着她身后事而吃苦受累,皇上感念太后恩德,便将随后的祭礼简化许多。
皇贵妃身子弱不提,敬贵妃与惠贵妃却是日日勤勉,二人又几度在祭礼上哭到晕厥,众人只叹敬贵妃与惠贵妃对太后的孝心非比寻常。
皇子公主们,由六阿哥带头,个个抄了佛经与祭文焚于太后灵前。
皇上更是罢朝三日,以示对太后的追思。
而后便大肆封赏了太后娘娘乌雅氏的母族后人,但大抵都是些闲职,又趁其丁忧之际将握在太后母族手中的权势尽数分了出去,虽是爵位高了,名望涨了,实则明升暗降罢了。
前朝的官员大都察觉到了这其中不同寻常的圣意,对乌雅氏今后在朝中的前途便也心照不宣,位高或可及,权重再不能也。
这些前朝之事,夏冬春大都是从敬贵妃与沈眉庄口中得知,前朝局势越发明朗,后宫亦可谓是有条不紊。
天儿越发冷了,临近腊八节时,敬贵妃与沈眉庄忙碌起来,因着太后新丧,不宜大肆宴饮,便只需打点些宗氏命妇的节礼与赏赐,以及发放给宫人的节庆等。
吉嫔也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孩子们亦是勤勉有加,上午一道在上书房上课,下午便去演武场习练骑射之术。
夏冬春便闲了下来,有时甚至觉着这满宫里只有她一位闲人。
长日里无事,便常听些白果打探来的流言来消磨时间。
太后崩逝,皇上本在守孝,只是这宫中人人皆知,凤鸾春恩车虽是再未用过,每隔数日黄昏时分,便有明黄色的软轿抬入养心殿,有时是一顶,有时却有两顶。
这些自然是记不得彤史的,为防万一,太医院里的避子汤更是日日都要多备上几份。
近两年来,皇上对丹药及长生之术越发迷恋,然则太医院的太医俱都心中有数,形越盛,内里便越发虚弱。
如今皇上性情不定,喜怒无常,便是太医院的院正,也只敢从旁稍作提醒罢了。
还有一事,近日在宫中传得厉害,说是皇上有意将九阿哥养在吉嫔宫中,加之最近的确常见吉嫔到尚书房接送九阿哥,此一流言更是愈演愈烈。
夏冬春细问之后,得知是吉嫔近日常常进出翊坤宫,有时在里面一待便是半日,到上书房接送九阿哥一事,也是将其送至翊坤宫罢了。
往日里年妃也常常接送九阿哥,除此之外便少见年妃身影。只是太后丧礼上,便见年妃身子大不如前,夏冬春这般想着,似是察觉到了什么。
午后,温太医来请平安脉,夏冬春便问起翊坤宫那位的身子如何。
温太医迟疑片刻,压低了声音告知。
年妃自孕期便是耗伤自身,又历经大悲大怒,生产时吃了苦头,自那之后身子便垮了,又加之几年来郁结难解,今年更是查出了症瘕之症,天儿冷了之后,便常常难以起身,恐时日无多了。
闻言,夏冬春心中有一瞬的悲凉,随即便陷入回忆之中。
夏冬春自知当初助年世兰有孕,便是存了害她的心思,后来她生产之时遭乌拉那拉氏算计,阴差阳错下却得了年世兰相助。
彼时她心中亦是挣扎,纵然她入宫大半是因着前世之仇,可今世的年世兰却是切切实实救了她母子三条性命。
万分纠葛之下,年世兰有孕之后,夏冬春更是拿出了压箱底的安胎要方,来助她安然度过孕期。
她也数次提醒年世兰,此番有孕本就是勉而强之,若当真要不顾一切护住腹中胎儿,只有耗伤母体自身一法,方能如愿。即便如此,待生产之际亦是万分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一尸两命。
夏冬春至今仍记得年世兰彼时的神情。
往日娇媚明动的眼眸如同一汪死水,面上满是绝望与木讷,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微闭双眸,两行清泪说着灰白的面庞落下,苍白的唇片几经开合,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