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铺了整整一桌。工整秀逸的小楷,将新人的名字并排列在一起:佟暄,范灵乐。
眼睛不自觉弯起,有一瞬间,他恍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挺不错。
家人在侧,爱人在怀,三餐四季,粗茶淡饭。这烟火气息,久处其间,竞也叫人觉出它的滋味来。“咚咚咚"!
他挽袖提笔,还未落下,却听院门被人擂响。这声响太大,似乎恨不能把院门砸开,吓得俩小孩儿都惊住了,也忘了去闹腾,直愣愣看着院门。
佟暄放下笔,起身去开门。
陈玉珠又骂骂咧咧从后院出来,跟在佟暄身后,却在见到院门口的一列官兵时,钉住了脚。
门口站了好几个锱衣捕快,脚蹬皂靴,腰间佩刀,一个个脸拉得跟黑面罗刹似的,鼓起双眼睛直瞪人。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宽额方面,一双狭长眼锐利如刀,将佟暄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沉声开口:“你就是佟暄?”“是我。“他见着家里来了官差,却是平静自若。“很好,我找的就是你。“话毕,他脚一抬,略过佟暄,径直走入佟家院内,身后的手下们也一拥而入,抬脚跟进来。
佟暄被撞得一歪,手扶住门沿,他皱眉,冷光从眸中射出,啪地将门一扇,把外面那群看热闹的脸隔在了门外。“官爷,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陈玉珠慌慌张张开口,挥着手朝俩小娃暗暗使个眼色,佟雪赶紧搂住佟岳,躲在了堂屋后听墙角。李捕头没理会她,却是被佟家上下一红、喜气洋洋的装点吸引了目光,他扶着刀把,在院里踱步几下,将整座小院落细细打量,忽而,勾起个轻蔑的笑:“大娘,看样子,家里最近这是有喜事呀。”
“哎,哎。"她连声应着,也不知他这没头没尾的问话是何意,但官爷开口,你搭腔就是。“是,家里大儿子马上就要娶亲了,这不给他张罗着嘛。”
她忽然反应过来,忙就要把他往堂屋里迎,“官爷,您屋里请坐,我给你们沏壶茶。”
“不用。“他挥手,一屁股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似面朝着陈玉珠,实则眼角余光一直在留意不远处的佟暄。少年身姿颀长挺拔,一身牙白素衣,衣着分明寒酸,书生气的同时却又有种凛然气质,微挑的凤眼凌厉地望着他,暗藏敌意。
李捕头恍若无视,朝佟母气势凌人地笑,“敢问,娶的是哪家姑娘呀?”
陈玉珠心里咯噔,只担心他是贺公子派来找茬的,瞟一眼儿子,弓着腰开口道:“就是……隔壁范屠户家的闺女…“哦!“他挑眉,“范灵乐是吧?"随即,面露轻蔑之色,“不知大娘家可是有何难言之隐?那范灵乐的丑事儿全浔阳县的人都听说了,你们却如此急着把一个破鞋娶回家?呵!”
他轻笑一声,余光落到一旁的少年上,却见他身子忽地紧绷,瞳孔骤缩,墨色的眼底像是酝酿着一座火山,岩浆翻滚,烈焰灼人。
只极短的一瞬,火焰平息,风歇云住,那张清逸的俊脸很快又恢复平静,依旧是初时的冷漠,平平淡淡。但李捕头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他没有看错,那短促的狠厉,杀气迫人,似乎恨不能将自己一刀封喉。
呵,李捕头心中冷笑。任凭他藏得再深再好,可骤然听到自己对范灵乐语出污蔑,依旧按捺不住那跃动而出的恨意。
出其不意,李捕头捉到了他下意识的反应。要不说呢,书院那群学子都是些呆子,这都看不出来,佟暄那哪是不喜欢范灵乐呀,他简直不要太喜欢了好吗?
冲冠一怒为红颜,就因为对方说了范灵乐几句难听的话,竟是不惜将同窗一刀割舌。何其残忍?何其狠辣!陈玉珠听李捕头乍然口出此言,也是被噎得脸色一白,嘴角嚅嗫着,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语。李捕头没管她,终于直视佟暄,“怎么?小郎君听我这话似是心中不忿,该不会也想……割了我这条舌头呀?"他轻松一笑,戏谑的眼神忽而锐利,刺向佟暄眼中。佟暄满眼茫然,张着嘴,无辜道:“官爷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李捕头心中冷笑,这小子,这下倒是反应过来了,演得可真像。
虽然,目前还并无任何确凿的人证、物证,但他心中的逻辑链基本已经完全了。就刚刚佟暄听到自己评价范灵乐那一刹的反应,他断定,张致远的舌头十有八九就是他动的手。不过看他这身手,却是不像习武之人,可就算不是他亲自动的手,也绝对跟他逃不脱关系。“怎么?你们书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小郎君竞然没有听说吗?”
李捕头将张致远被割舌头一事复述一遍,陈玉珠听后吓得捂住脸,“官爷,我可以作证,当晚我们佟暄回了家,人根本不在书院啊,这事儿不可能是他干的!”“就是不在书院才可疑!谁知他是不是故意不在场,好免除自己的嫌疑,却又半夜里偷偷上山,将张致远谋害?!”
“天杀勒!冤枉呐!“陈玉珠哭喊,她几乎认定,这就是贺公子在蓄意陷害,伺机报复。看看,娶那个范灵乐的报应这不就来了?
“我们家佟暄性子素来温和,平时从没跟人红过脸儿,这街坊邻里都是知道的,况且他跟那个张致远,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做什么就要下这种狠手?!”“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