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蕙娘的猜测并没有错。
策划今日事的那名官员名叫戴厚,投奔崔昆已久,颇有能力,然因从前不慎开罪过世子崔栩的母舅田敬,从此彻底断了升迁之路,始终只挂个游击将军的空职,久难出头。
他打听到崔栩喜好游猎,为方便讨好,一年前举债花了一大笔钱,在崔栩常去行猎的郊地附近置办了一处别业,想请他登门饮宴,然而田敬知道之后,暗中加以阻挠,崔栩一次也没去过。戴厚终于死心,遂只求往后安稳度日,不再抱有别念。哪知上天戏弄。半年前的一日,崔栩又一次行猎归来,因天黑回城路远,知戴家别业就在附近,便前去过夜。也是凑巧,那日戴厚的爱妾也在别业之内,出来拜见世子。崔栩当时已是酩酊大醉,见她有几分美色,当场便呼来伴睡,妇人慌张反抗,不慎抓伤崔栩,惹恼这张狂之徒,顺手将人一刀刺死,自己酣睡到了天亮,方若无其事离去。待戴厚得知消息赶到,崔栩早就走了,别业里只剩下爱妾的一具僵硬尸身。此事后来齐王虽也予以弥补,给他升了官位,然而戴厚心中恨极,更知经此一事,往后恐怕往后再无安宁,遂表面忍了,暗地却在谋划出路,只苦于没有合适的投名状。
终于机会到来。不久前他听到消息,齐王或将趁着寿庆与河西裴家联姻,又打听到齐王之女前往太平寺礼佛小住,于是领人埋伏在了四周,前几天始终不得机会,今日他在山上高处远远窥见后寺竹林那里有女眷出来活动,从寺中一名收买的护卫那里得知,当中那个穿着灿烂裘衣之人,便是崔家女儿,遂当机立断,命一群花钱雇来的流贼在寺门外佯攻攻寺,吸引出大部分的护卫,再由寺中内应放火制造混乱,自己则和几名同伴翻墙潜入。他本以为掳人也要费些功夫,没想到上天将机会送到眼前,才进去,就撞见齐王之女独自跪坐在雪地里,看去好似生了大病,软歪歪的,一时也管不了许多,从后将人弄晕,拿出口袋当头一套,便将人掳走,随即沿着事先安排好的路线立刻遁走。
李霓裳苏醒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黑暗之中,周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她仿佛置身在了一个极其狭仄的空间内,空气里弥漫着咸腥的气味,而且,身下似在不停地微微晃动。
起初她完全摸不到头绪,片刻后,意识到手脚未被束缚,第一反应便是猛地摸向自己的腰间,摸到小金蛇仍在,这才松了口气。
定下神后,她开始摸索起周围。她摸到一圈板壁,一床硬得如石的旧衾,一个状似净桶的东西,打开臭气冲天。
那劫走她的人好似并没打算立刻要她的命,日常所需倒都齐备。
一道隐隐的水拍板壁的响声忽然入耳。
她顿时领悟,原来身在一条船的舱底之中。然而,除去这一点,其余她仍是茫然,这到底是怎的一回事。是有人知晓她的身份,要从齐王这里将她劫走,还是姑母的仇敌所为?她更不知已到何处,又将会被送往哪里,只能从饥渴的程度推断,从她被劫出太平寺算起,应当过去至少一个白天了。
正愣怔着,忽然,头顶漏下一道亮光,她抬起头,看见有人掀开一块顶板,探面粗声说道:“崔娘子,委屈你了,要怪就怪你的父兄,这是你的命。你也别想逃,外面全是深水!只要你老老实实,我便不会为难你!”说罢,丢下几张炊饼并一袋水,咣地一声,又闭上了甲板。
眼前再次转为黑暗。
李霓裳终于明白了过来。应是此人与齐王父子有仇,将自己当做崔蕙娘,误绑到了此处。
弄明白此刻的情景,她便平静了下来。
此地应当已经远离青州了,就算她能够借助小金蛇设法将船上的人全部杀死,不识水的她也能顺利登岸,她孤身一人,又如何返回青州?
她被劫走的消息,此刻必已传到姑母等人耳中了,齐王府的人会追上来的。不如不动,待齐王府的人到了,再随机应变,看是否能够脱身。
退一万步说,若是齐王府的人未能及时赶到,到了最后,她只剩一条死路可走,也是无妨。
死便死了,原本便无多大要紧。她如今活着的每一日,本也不属于她。
思定,她再无半点恐惧。摸到一块略微干净些的地方,靠着舱壁坐下,先摸索着给小金蛇喂了些水,自己这才慢慢吃了几口方丢下的干粮。
黑暗里的光阴不分日夜,分外漫长,李霓裳只能从顶上打开舱盖给她送食之时漏下的光线强弱,来判断外面究竟是白天或是黑夜。好在她本就随遇而安,死生无妨,那小金蛇也不必每日采食肉类,只要有水,它便能够维持多日。有它作伴,船底的日子,倒也没有如何煎熬,实在无聊,她便将小金蛇放出,与它嬉戏玩耍,困了,便倒头而睡。
照她估算,应在船上如此走了七八天,有一天夜里,船靠岸,下来几个壮汉,往她头上套袋,投入一辆覆罩油布的马车。如此又走一天一夜,马车停了,她似又被人弄上一张坐辇,抬着,去往一个地方。
借着周围的声响和抬她之人的步伐变动,她感觉正在上山。天落着极大的雪,寒风在耳畔呼啸地吹,不时卷着冰冷的雪片,钻入她的衣领。
便如此,天寒地冻里,她上完一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