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热汤面
一个老酒鬼死了,在东岗没人搭理,只叹一声死得好,仍要说一句,死得不够早。
死了也没有棺材,只是拿两块木板前后放着,再用稻草包起来,如此便做了海浦简单的“草夹坟”匆匆地葬了。倒是让东岗人不敢相信的是,周飞燕居然在她爹死后,第二天一早便不声不响走了。
周飞燕早就在这待不下了,也不要王家人来帮忙。她自己一个人料理后事,当天晚上收拾东西,除了衣物,必要的碗筷等物以外,其余的全部没带。
那些东西看一下,就觉得刺眼。
她的小囡周秀水紧紧地拉着她的衣裳,稚嫩的声音没有起伏地问,“娘,去那边真的会好吗?”周飞燕抱着她,声音坚定,“会的,娘会带你过上好日子的。”
母女俩和衣睡了一夜,几乎是第二日清早,万籁俱寂,连海都在沉睡时。周飞燕就划着小灿板,带着她的女儿和她全部的家当,来到了西塘关。
到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海滩上有人走动,全是周飞燕不熟悉的面孔。
她让周秀水先下来,把包袱挎在肩膀上,准备再去提碗筷,有一只大手伸过去牢牢握住桶的把手。周飞燕抬眼,背着光,明明左眼看不清的,右眼前面也很晃,她却知道是谁。
好久了,说是几个月没碰见,其实两人已经六年没有站在一块过了。
这六年的时间里,两人都过得很狼狈,她瞎了一只眼,左手也因为陈年旧伤而疼痛麻木,陈强胜仍旧瘸着一条腿,从船工到如今的帮工。
本来应该大哭一场的。
可周飞燕却没有哭,她反而面上带笑道“真是好久没见了。”
陈强胜哽咽,“是啊,好久了。”
是好多好多年了,他有很多次梦到年轻的小燕,却一次也没有梦到过现在的小燕。
她默默别过脸,风吹落她的眼泪,还要说:“西塘关真是一点没变。”
周飞燕低头,擦了擦眼泪,她拍拍周秀水,“秀水,叫他阿叔。”
“阿叔,“周秀水看陈强胜,她见过他很多次。两人并没叙旧很久,那些经年旧月里的事情,在这也无法开口,尤其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连相顾垂泪也不能。
在两人站在海滩上时,王三娘几乎是从高台阶上飞跑下来的,她没跑到就摇晃着手喊"小燕,秀秀。”嗓音那么温暖而又热情。
周秀水喊她,“婶婆。”
王三娘热切地哎了一声,一手拿过东西,一手拉过她的手,“走走,婶婆带你去瞧瞧你们的屋子,小燕你快来。”她特意赶紧拉着周秀水走在前面,让陈强胜跟小燕叙叙旧。
两人就慢悠悠走在后面,周飞燕会特意放慢脚步等他,陈强胜有时也会站在旁边,等着周飞燕努力看清对岸山里的东西。
谁也不嫌弃谁,也没有那么长日子没见的疏离。也许当两个不健全的人走到了一起,就会变得齐全起来。
周飞燕的屋子造得要快些,陈大发几个人日夜赶工,用石头围着造了一圈,封了屋顶,旁的只有大门安上了,窗户也还没上。
她进去瞧了,很宽敞,比她以前住的那矮房可好多了,她笑起来,“婶,叔,我可喜欢这房了。”江盈知和小梅抬着一张竹床过来,闻言也笑,“喜欢就好,我们给你搬了张床来。”
王三娘看到后拍了下大腿,“光想着见人了,忘了把做的被褥拿过来,我这就去拿。”
周飞燕忙跟出去,“婶,不用拿,我带了的。”留下周秀水怯生生看着几人,小梅伸手要抱她,她偏过胳膊躲开。
“海娃,你来,你带着秀秀玩,"小梅也不勉强,她走出去喊,等海娃过来后又往他兜里塞糖,是冬瓜糖。她捧着海娃的脸说“好好玩,把糖分秀秀吃,多给她吃一点知道不知道。”
“就玩掷贝壳,那个鸡毛毽子别给我拿出来。”海娃点点头,“我跟秀秀玩。”
他以前很瘦,又被周巧女剃光了头发,只留根辫子,像是清朝人,如今头发长密了许多,脸上有了肉,倒跟七八十年代的孩子一样。
很老旧,大热天的,脸颊各红了一半,天天顶着红扑扑的脸在外面疯跑。
这会儿却瞧着又很好,足够活泼,内敛的孩子总要主动一点地邀请她去玩。
海娃说:“秀秀,你来我这,我带你去洗洗手,再把糖分给你吃。”
他在家里一天要洗很多遍手,早晚要用墨鱼粉抹牙,要天天洗脚,他再也不脏兮兮的了。
所以他也会好好教周秀水。
周秀水从生下来到现在的五年里,除了她娘,就没有玩伴,她长得弱小,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这让她对陌生人有很强的防备心,只是用眼神去瞧海娃,背靠着石墙。
江盈知没过去,她拍拍陈强胜,“去,哥你带着秀秀去。”
说实话陈强胜也很没底,他缓慢走过去,周秀水伸出小小的手主动来握他,轻轻地握住他一根手指。“走吧,秀秀,"陈强胜很想抱她,但做不到,就那么慢慢地往前走,说话的时候会弯腰跟周秀水说。他要是有孩子的话,大概也能成为一个很好的父亲。周飞燕在后面看着,然后走进她的小屋里。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