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香?
瞥见旁边汤锅里笃笃的响声,白气滚滚,凑近一闻,委实香。
江盈知见她瞧过来,拿下汤锅,拨开竹筒上盖着的竹片,虽没有老酒,她便添了点蛏油,加之小火慢沸时蛏子渗出的汁水,凑的近一点,全是这股味。
倒插蛏也叫倒笃蛏,吃的就是原汁原味。
她夹了个热蛏子给王三娘,“伯娘,你剥个尝尝。”
王三娘撇开头,这味香是香,可一想到那肉里夹沙便倒胃口,适时小梅回来,她尝过了蛏油的味道,自然晓得那其中的好。
也不顾烫,呼呼吹了几口气,两手拿过蛏子剥了壳,忙把那又白又滑的蛏子塞进嘴里,半点腥气也无,一咬牙齿磕破了肉,汁水便钻了出来。
她吃得发呆,无意识嚼了又嚼,到后头嚼完了才舔舔唇,实在说不出好听话,硬是憋出句,“跟吃猪油那样好。”
王三娘瞪她,“这玩意还能吃出肉油味来,少哄人。”
不相信地自己拿了个,剥了肉径直塞进嘴里去,想直接咽下去,不料舌头碰到了那肉,就舍不得咽了。
她的舌头早就被重盐腌入味了,只吃得惯盐气重的鱼鲞、蟹酱、鮳头,什么清蒸白灼半点滋味都尝不出来。
可碰上了这蛏子,难得的品出了点鲜味,又没一点沙,吃了一个就还想吃第二个,王三娘真是臊得慌。
江盈知倒是神色如常,她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也不由感慨一番,野生的要比养殖的吃起来更弹更有嚼头。
她品着那点子余味,说想攒回家的路费,向王三娘讨教,“伯娘,做这个到渔港那卖成不成?”
王三娘仍在琢磨那蛏子到底咋做成这样的,听她这样一问,反问道:“你晓得渔港有多远,要坐船的,搭个便船一趟两个铜板。”
“你卖这个,一筒能卖出三个钱?”
小海鲜是最不值钱的,辛辛苦苦赶潮,挖上一筐来,也就是五六个钱的价,还得被里镇的人压价。
虽说这蛏子叫这一番整治,属实好,可渔港那头都是什么人,打水底工的,在海上驳船的,来往盐户,小贩,吃得饱,盐重到能吃得下饭才是正经的。
这玩意好吃归好吃,可又没几两肉,十几二十只吃下去也饱不了。
王三娘想着,又忙看锅里的东西,撤出点火,鱼都煮烂了,汤色浓白。
江盈知也不气馁,她还没去这时候的渔港瞧过呢,她切了点野蒜,撒进杂鱼汤去去味。
中午难得的没再吃番薯丝,矮桌上摆了一锅杂鱼汤,一盘蛏子,一碟野蒜,王三娘吃了两碗鱼汤,手边叠了一堆蛏子壳。
她瞧了眼,干咳声,黝黑的脸泛起抹可疑的红,吃人的嘴软,她便说:“晚些我要去趟渔港,你先坐船去瞧瞧。”
海娃嗦着蛏子壳,要小梅把竹筒里的汁水倒给他,闻言也说:“去,我也去。”
王三娘拿指头点他脑门,“小人家少凑热闹。”
吃了饭,王三娘拿上自家的桶往前走,江盈知跟在后面走过乱礁滩,沿着滩涂边走了一段路,便是乱石堆起来的高墙。
在高墙上才是用红砂岩叠起来的渔屋,全是些低矮的石墙茅屋,近山背风。待上了台阶,屋舍前空地上有不少鱼棚,地里埋着大木桶,烂腌味从里头传出。
乱糟糟摆了一堆的鱼箩、盐桶、渔网和桨,不少女人用布包着头,系着半蓝不蓝的腰巾,在那里剖鱼。
见王三娘后头跟了个生人,有女人端盆站起来问,“三娘,你家亲戚?”
“我娘家那边的人,来住段日子,”王三娘大嗓门道,“可不是啥生人,这不快赶上捕黄鱼的日子,叫她也来帮点忙。”
西塘关离渔港不算近,外帮商人来的少,要是凭然出现个生脸孔,那是要上报里长的。
一帮女人听她这样说,就歇了心思,也招呼江盈知,“坐这说说话。”
“不说了,叫你们认认脸,”王三娘指指下头,“等会到渔港去了。”
小梅在一旁跟江盈知说:“前些年海盗多,混到岛上的不少,要不是熟脸,都得说一声。”
江盈知缓缓点头,抠着手心,坐上了陈家大伯的小船,王三娘打量她一眼,没多说什么。
海面风平浪静,路过收税的花斑岛前,王三娘还狠狠呸了声,瞧见驶来的渔船她又撇过脸。
临近了渔港,大小船只多了起来,由于没有浮式码头,大船停在海上,有人摇着驳船去卸货,一箱箱货物卸完,脚夫肩挑手抬运到岸上来。
江盈知盯着看了很久,当她再把目光转回去时,那些她曾熟悉的平房高楼、商业铺面、车水马龙,海上游轮,渐渐都改换了模样。
变成了一片片猪血红的墙,墙上穿插着几块防火砖的屋子,各色鱼鲞铺子,海上停泊着一艘艘木船,有人喊着:“驳船的来这。”
有赤着上身的渔民划着桨,冲另一艘船上嚷嚷:“量船去,你那大对船超了尺寸,再不去河泊所,仔细你的皮!”
“这税那税,哪个税少收了,”汉子嘀嘀咕咕,不敢高声,怕冒出个穿公服的水师来逮他。
海上有好几只巡哨舢板来回,江盈知看着船头的明朝字标,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