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漫天余晖。
颜欢命宫主府的马车,先送林粥回宫。
这一路上,颜欢兴致勃勃,叽叽喳喳,都在感叹林粥十分敏锐。
后面这一出大戏实在精妙绝伦,她每回忆起一个细节,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林粥陪着她笑了一会,笑容逐渐变得有些疲惫。
自从在南风馆里见到那个神秘的男人之后,林粥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原本是想,借着这次外出的机会,去看望一下娘亲的,但没想到中途出了如此多的差错。
而且最关键的是,沈翊也出现在了南风馆。
他到底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永寿宫里,灯火通明。
太后倚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佛珠,脸色在明灭的火光中显得阴晴不定。
片刻之后,王嬷嬷进来:“太后,林粥回来了。”
林粥一进门,便惶恐不安地跪下。
太后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叹气一声:“起来吧。”
虽是离得较远,但太后眼底里的一抹疲倦之色,还是让她给捕捉到了。
林粥眼角余光瞥见一旁的宫女正在准备着香薰,便识趣地低头,道:“奴婢这就伺候太后洗脚。”
太后淡淡道:“免了。”
她起身,一边盘着佛珠,一边绕着林粥走了一圈,而后在林粥的身前站定脚步。
“哀家问话,你如实回话!”
“是!”
“颜欢的急咳,是你帮她医的?”
“是,太后。”
林粥抬起头,澄澈如水的眼眸看向太后,不带一丝波澜,但却有着一种奇怪的、令人信服的力量。
太后的眉睫轻轻颤抖了一下,看似不经意,实则仔仔细细打量着林粥的那双眼眸。
“你会医术?从哪里学的?”
“奴婢略懂医术,是从前在庄子上,跟着赤脚医生学的。”
既然太后已经开始对她的身世有所怀疑……
林粥咬唇,下定决心不再遮遮掩掩。
她要利用太后的好奇心,让太后自己去调查。
如此一来,让真相浮出水面,总比她自己说出来的话,要可信得多。
果然,太后脸上已经带着些许怀疑之色。
“哀家已经派人调查过你的身世,你不过是林家一个家生奴才,父母早已过世,一直以来跟着清棠身边伺候着。”
“你究竟怎么学的医术?又是什么时候去的庄子?敢情是在教坊司里学的医术?”
提起这件事,太后心里就郁闷。
翊王怎么说身份也摆在那里,这翊王妃也是胡闹,竟是将这么一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东西送给翊王当妾室。
要是传出去,皇家的脸面可都被丢光了。
幸好她身在燕国,民风开放,对待女子比其他地方要宽容得多,皇家的规矩也松。
素来也没有非得迎娶清白女子的规矩。
高贵如太后自己本身,也是二嫁皇帝,这才一步登天。
思及此,她的心情又放松下来,看向林粥的目光也变得宽厚了几分。
“奴婢没有去过教坊司。”
林粥目光如炬,第一次用如此勇敢的眼神看向太后。
太后怒目圆睁,满脸怒容地喝道:“哼!哀家还没老糊涂,别妄图糊弄哀家!你一个低贱的婢子,居然敢大着胆子说假话,来糊弄哀家,简直是无法无天!”
“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重重地打一顿!”
林粥重重磕头:“奴婢句句真话,并未说谎!”
太后声色俱厉:“你未说谎,难道是哀家和翊王妃在说谎了?今日你必须从实招来!”
一旁,王嬷嬷已命人撤下洗脚水,端上来一个盘子。
里面放着夹手指的刑具,拶指。
王嬷嬷没用太大力气,但林粥已然吃痛,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可她依然咬牙坚持:“林粥……并未说谎!”
“你还继续嘴硬?”太后冷笑,“这般执拗可对你没好处,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究竟是谁!”
林粥柳眉微蹙,神色倔强,说道:“太后若是不信奴婢,那便别问奴婢!奴婢已然说了实话,太后不想听那便算了!太后权势滔天,若是真的有心调查,未必不能调查个清楚明白!”
“你……”
太后看着林粥苍白柔弱的模样,有些火大。
她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么多年了,还未曾有人敢用这般不敬的语气同她说话。
偏偏还是个卑微如蝼蚁的奴婢。
偏偏她说的,居然还有几分道理。
而王嬷嬷已经迫不及待上前,维护太后的尊严“林姨娘,你居然敢对太后如此大不敬……”
太后是真想抽林粥几个耳光,但还是生生克制住了,甚至出手制止了王嬷嬷。
“罢了,这件事哀家自会去查!倘若你口里说的,有半句谎言,那便如同欺君之罪!你可想好了!”
说罢,摆了摆手,让林粥退下。
她前脚一走,太后便命王嬷嬷稍后唤个太医,给她瞧瞧十指,顺便带去一盒上好的雪肤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