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冷如水,郑晚瑶披着斗篷策马狂奔,几乎是快马加鞭赶回公主府。
即便临行前已经细细嘱托好夏玄策处理寝宫里的一切事务,确保身后没有任何纰漏,但是如今她心中依旧焦灼。
或许是因为浓稠的云积聚在一起,空气中都是沉闷令人烦躁不安的气息,所以连带着人的心情都有些烦闷。
御医说至多还能撑两日,而父皇要见裴景承交代事情,所以郑晚瑶便希望能够在有限时间里多做些事情。
她想,等今夜武王和裴景承说完话睡一觉,明日一早郑晚瑶便打算带他去御花园走走,父皇喜欢鸟语花香,也喜欢看鲤鱼池里。
傍晚若是有晚霞连绵成片,他们就能静静坐在那里聊天打趣。
她到时候一定要重新为父皇编织像样的兔子炉套,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是歪歪扭扭的针脚。
所以来得及。
什么都来得及。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里面已经灯火通明,不仅仅是游氏双生子、齐墨翎、魏宜兰、巫必行甚至连沈霁临的房间都燃起烛光。
他们这几日也大抵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武王缠绵病榻恐怕随时都会撒手人寰,可大家都彼此默契地谁也没提这件事。
即便是郑晚瑶生辰宴的时候,也就只有游黎和齐墨翎偷偷溜进去给郑晚瑶庆贺了下便离开,而这几天的公主府也燃灯不息。
像是不约而同为郑晚瑶照亮回家的路。
而公主府外,玄衣劲装的少年像是黑暗中的浓墨,他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分明神情,但见腰间漆红朱带勾勒出一截劲瘦腰身,旁边缀着一块缠云玉,此刻正被他攥在手中。
像是若有所察般,他抬头与郑晚瑶对视。
明明只有刹那而已,却总觉得过了很多年。
少年人原本没什么神情的脸,忽然间便像是春日枝头的柳梢拂过,笑起来连眉眼之间都是欣喜。
“阿瑶!”
郑晚瑶下马的当头,就被拥了个满怀。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因为将军府的事情争吵,那时候郑晚瑶不仅说着“两不相欠”的话,甚至主动推开他。
做到这种份上,是人都会寒心委屈。
可裴景承一如既往赤诚热烈,紧紧抱着她的时候,宽阔温暖的胸膛下心脏也极有力地跳动,连带着原本冰冷的身体都逐渐恢复了温度。
“我好想你。”
裴景承最常说的就是这么句话。
可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浓烈到想要将对方揉进骨髓血液之中。
那些僻静幽深的乡野之景再漂亮,也并没有冲淡他脑海中少女的模样。
时间反而让思念变得更加厚重。
他远在朝堂之外即便什么消息都无法得知,但是也能知道郑晚瑶在这样风云诡谲的时候有多疲惫,所以照顾好父亲后,即便是没有武王的那封信,他也会即刻启程赶回咸阳。
“父皇说你回来了,我本来还有些不相信。”
郑晚瑶这么些天以来很少会显露出什么情绪,可当她站在公主府前,里面亮满明灯烛光不息,被少年紧紧抱住的时候,她感到鼻尖有些酸涩。
郑晚瑶挺想揪着少年人的胳膊,问问他是不是蠢,偏偏要回来咸阳送死,尤其是在这种微妙的关头,郑国随时都会动荡。
她也想问问对方裴老将军如今怎么样。
可是话到嘴边,只是化为了一句:“我也很想你。”
两人之间什么都不用问,只需要一个怀抱而已,就好像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但是现在并非是缱绻闲聊的时候,她还有更要紧的事做:“父皇有事召见,你今夜随我一同入宫。”
裴景承眉头紧皱:“是不是陛下出事了?”
“情况复杂,等到了咸阳宫再说。”
郑晚瑶边说边带着裴景承进入公主府。
“在那之前需要先拿些东西带过去。”
她来到寝殿后径直打开一个古色古香的箱子,但见里面躺着一个用精致绸缎和毛皮制成的炉套,只是上面用针线织就而成的兔子图案,实在是很丑。这是她当初亲手为父皇做的,却比不上母妃那样娴熟。
她轻抚了下上面的图案,感受柔软触感,随后便将暖炉和织套小心翼翼地包好准备返回王宫。
武王毒素蔓延四肢百骸,所及即便是有地暖,他夜里也总是会感到寒冷,实际上这暖炉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但父皇说有这炉套会安心些。
所以郑晚瑶想,明日她要重新绣个样式送给父皇。
可即便她再怎么想要拿稳,手指却似乎总是因为冰冷过了头,而有些微微发颤,这并不像是平时的郑晚瑶,她只觉得胸口烦闷又沉重。
紧接着她的手就被少年紧紧握住。
“我来拿吧。”
裴景承接过那些东西后,稳稳和她十指相扣。
肌肤相触的时候,裴景承才发现少女掌心被缰绳勒出了血痕,他眼眸中闪过细碎潮湿的浮光,随后低头亲了亲她的手背。
“阿瑶,这次就让小爷带你回去。”
“你不怕死吗?”
“怕,死了就再见不到阿瑶,所以我要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