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至阳春三月, 又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韩仪清让庄嬷嬷给她换上青色挑线绣柳枝的褙子,又梳了凌虚髻,搬了竹椅躺在湖边柳条下, 日光暖暖的, 让她觉得身体略微舒展了些。
魏时枟过来的时候看她正睡着,将从杏花楼买的糕点递给庄嬷嬷, 手里拿过庄嬷嬷的扇子给她驱赶飘来的柳絮。
韩仪清睁开眼的时候感觉到有手指触在她人中的位置, 似乎是在试探她是否还活着, 这手指纤细莹润不是庄嬷嬷的手,她叹口气略坐起了些, 便看到一个冷清雅致的姑娘正在给她赶打着旋儿无孔不入的柳絮, 她心里叹口气。
魏时枟见她睁开眼忙收回了手指,她性子偏冷,最会粉饰太平,即便尴尬你也看不出来。
近日有两件喜事,一件是十六岁的魏时枟终于定亲了, 婚期定在六月十八, 定的是她自己相中的陈嗣冉,她也算得偿所愿;另一件是沈家也给韩仪清下聘了, 足足给了五千两的聘金,三牲海味自不必说, 还特意送了几匣子妆发, 各种饰物精巧细致, 宁泽过来的时候特意给她挑了几对。
她现在耳朵上带的就是一个红玉雕刻的五瓣花,镂空的部分透着亮光,像是日光透过树叶缝隙照下来,一闪一闪,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不至于过分憔悴。
魏时枟一眼注意到了这个耳坠,夸道:“这个好看,衬你,是宁泽那丫头送你的吧?”
韩仪清点点头,宁泽现今已经不住在别庄中,侯夫人田氏以身体有疾为由让身体好了的“韩仪清”回侯府侍疾,而魏萱也因此不方便过来看她,只好留下庄嬷嬷照看她。
冬日里她有一次差点便去了,那次宁泽慌慌张张的要去找沈霑来,只为了能让她再见他一眼,她也想,都想怂恿着宁泽前去,最终却还是拉住了她,她此生纵然短暂也不能这般任性,而且见了又能怎样,终究不是她的。
想完这些她抓住魏时枟,拉她到身前,仔细看了看她,这次是魏时枟定亲后,韩仪清第一次见她,有件事她一直忧虑,问道:“你可告诉陈二公子,这些年在荷花湖中弹琴的是你了?”
魏时枟挥扇赶跑又一簇柳絮,清清淡淡的说:“没有。”
这事上韩仪清知道魏时枟有自己的计较,她本不应该多说,但是近来她清醒的日子越发少了,每次闭眼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醒过来,便越发觉得时间可贵,在不必要的事上纠葛实在没必要。
于是劝她:“陈二公子也是自幼娇宠长大的,听泽表妹说他做事洒脱随意还有些书生气的固执,看他对待泽表妹这件事上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不是个灵通的人,万事恐还要你点拨他,你莫要也跟着固执,明明你们是知音,可别闹到最后白头如新,谁也不了解谁。”
魏时枟“嗯”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转头进楼拿了茶和糕点过来,道:“我一大早就去了杏花楼,排了好长时间才买到百合茯苓糕还有莲子银耳片,你多少吃一些。”
韩仪清不忍拂了她意,接过吃了两口,虽然都是润肺的食物做的也不黏腻,但是她已有好些天吃不下东西,勉强吃了两口又呛咳了一阵。
送走了魏时枟,第二日却来了个她想不到的人,是黄秀梅。
庄嬷嬷本要拦下她,她却坚持,韩仪清透过支摘窗听到她说:“韩仪清就在绣楼中,我虽然不爱搭理俗事,眼睛却不瞎心更不瞎,真以为我认不出来谁是谁啊!”
说着话就闯了进来,步子踏的很大,能听到蹬蹬蹬的上楼声,她转过六角屏风果然看到韩仪清歪在榻上,瘦的都有些皮包骨了,哪里还能看出往日秀丽的模样,她一看就红了眼眶,坐在绣敦上,背转身,说是来看人却并不搭理韩仪清。
韩仪清笑她:“以前你只是嫌弃家长里短琐碎,现在都成了不爱搭理俗事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出家为尼了呢。”
黄秀梅这才转身面对她,生气道:“你明明对谁都和善,偏偏爱促狭我,真是不招人喜欢。”
韩仪清知她肯说话气便消了,笑问她:“你是如何识破的?”
如果不是魏国公夫人寿宴上宁泽强出头,她还未必能瞧出来,韩仪清虽然是非分明,看到人落水了第一件事肯定如她一般想着该如何张罗着把人救上来,而不是直面矛头,说来也并不一定有这个胆气骂那些公子哥。
沈家下聘的第二日,她去弓高侯府贺喜,两人在抄手游廊上遇见韩仪琲,韩仪琲冷哼一声,十分不客气的说:“你别做梦了,我才不会和你一起嫁给那个病秧子!他那里比得过徐公子分毫。”
她虽然不喜欢沈霑近来的作风,但当年他十五岁中了状元,骑着白马游走在长安街上时,她在茶楼中见过的,他当时穿着圆领绯色状元朝服,腰系光素银带,所谓“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岂是徐呈那种纨绔可以比拟的。
她旁边的“韩仪清”听了韩仪琲的话未曾反驳一句,却在韩仪琲从她身边经过时从容的伸出脚,让这位姑娘摔成了个贴地乌龟。
贴地乌龟是个没种的,爬起来一路哭着去和她祖母告状,可惜她不知道韩仪清身份今昔不同往日,再也不是她祖母能拿捏的了。
她那时候便确认了眼前这个“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