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的一句话,这怨晴娘马上收敛了爪牙,变得跟个良家妇女一样,也不管用的是个大老爷们的身子,扭扭捏捏、羞羞答答往那客人身上看。
真是一物降一物。
就是不知道这客人又是什么样的大妖怪,本事如何通天,能降服住这老妖。
高良姜心提在嗓子眼儿里,“扑通扑通”乱跳,两手不自觉纠着阿藏的衣裳。
她自己没注意,指甲都掐在了阿藏胳膊上的肉里。阿藏可能是看她可怜,也没甩手,两人坐在地上,等待那边俩大妖怪的宣判:是生吃是烹煮还是炸了蘸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谁愿意乖乖认命?就是鱼到了砧板上,还要蹦哒蹦哒呢,阿藏撑着腿要站起来——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努力一把,胳膊肘顺势往后一撞,好软……
撞在了小掌柜的胸脯上。阿藏心说,这小掌柜到底习武之人,胸肌发达。
高良姜的眼泪差点被撞了出来。
真特么好疼。
阿藏把高良姜也拉了起来,两人摸摸索索往外挪。
“小蓟”捏着嗓子问:“千机,你……你怎么来了?”
夏千机没回她的话,问,“你又为何在此处?还变成这副样子?袅袅,以前的事是我不对,你忘了这些,早早轮回投胎去咯。”南方人的口音,听着有长沙的味儿。
“千机,你、你不肯原谅我吗?”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别在世上为祸,早投胎去。”
“你还是不原谅我。”“小蓟”幽幽道,“我一直想,一直想,只要我努力,总有一天能回到当初,回到你我初识之时,我一定好好待你,安心等你,不辜负你。千机,等等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那俩人快挪到门口了。
夏千机没有看她,声音平静依旧,半点没被唤起柔情,他道:“袅袅,错过的事就是错过了,你再弥补,也是愈合不了。你说回到当初,人怎么可能回到以前,便是回到了,你真心相待了,那也不是如今的我,是以前我。”他指指自己,“这个我,永远都有这道伤。”
“不会的,不会的。”“小蓟”很慌张。怨晴娘吃人的真正目的,在这世上,除了这种妖怪自己,没人知道,连阿藏和尚都不知道——为了重生,重新回到和丈夫决裂之前,重新过好一辈子。
要吃一百一十一个壮年男人,才能有逆转时间的妖力。
夏千机拇指搓了搓手中的小瓷酒杯,“袅袅,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恶心。”他抬头看着脸色惨白的“小蓟”,补刀,“我要结婚了。”
“小蓟”摇晃了几下,勉强一笑,小心翼翼地问:“又是政治联姻,是不是?”自个儿笑了,“千机你不会爱那新娘子的。”
“我爱过你。”
“小蓟”先是默默流泪,继而嚎啕大哭。这身子里的妖怪,成妖之前,原是四川大家族白家千金三小姐,白袅袅,十八岁被嫁给湖南驻军大元帅家的大公子,夏千机。十八岁的大姑娘,正是春心芳动的时候,出嫁前便和教她英文的男老师动了情,举止上没有逾界,但心里只有那家教老师。
可家族利益大于天,她被嫁了到了湖南,和一面都没见过的夏千机结了婚。当时战局紧张,夏千机结婚第二天就匆匆去往前线,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孤身一人在异乡,一没有丈夫疼爱,二没有亲友劝导,又有妯娌婆母要小心相处,她心中愤懑不平,走了歪道,偷偷和婆家一个教小辈英语的老师好上了。
半年后夏千机回来了,知道自己蜜月抛下妻子不对,觉得对不起媳妇儿,对媳妇儿是千娇万宠。白袅袅慌了,可一时也放不下嘴甜温柔的小老师,两边应付着。
果然被发现了。
夏家就炸了宅了。
事发当天正好是夏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也是有人整白袅袅,给大房添堵,那会儿把事情闹出来了。老太太过寿辰,见不得血,把小老师打成了残废,赶回老家去了。
长房长媳的白袅袅,怎么解决?夏千机的爹说,现在新社会了,过不下去就离。
夏千机半是愤怒,半是心灰意冷,离。
老太太更是满心的不愉快不高兴,这孙媳妇实在是丢脸,当即就让大管家准备准备,送白氏归家去。
白袅袅又羞又愤又悔,出门开了车往城外跑,越跑越远,再没回来过。
等回来就完!
已化妖的白袅袅附身在二房揭发她的一个儿媳妇身上,吃了夏千机那堂弟,又闹了两场,夏家死了好几个人,腥风血雨,家门不幸。
夏家最终是从深山里请了位有道行的蛊婆,把已经变成怨晴娘的白袅袅逼了出来。这妖怪有几分理智,见夏千机识破了她,羞愧难当,出了湖南,没想到在北京碰上了。
想起前前后后的种种,白袅袅仰天长啸,震碎了一屋子的桌椅板凳,脱了小蓟的身子,远遁而去。
倒不是心善放过这几人,她是被前夫看到自己这副人妖模样,又羞又恼,跑了。
夏千机这番遇上白袅袅,也完全是偶然,瞧这店里被砸得乱七八糟,掌柜的并厨子躺在地上哼哼,他签了张支票,抬步走了。
阿藏凑着光看支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