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泽一行人,算上护卫和侍从,的确数量不少,但是换做京城任何一家大一点的客栈,那倒也不至于订满房间。
只是这羊汤馆,本也不是为了达官贵人所设,最初也就是给行商旅尘的过路人提供个歇脚的地方,这些人没多少钱住好地方,多数都愿意为了省钱而挤通铺,故而这里的房间自然是通铺居多,这才造成了现在郢泽一行人把房间订满了的尴尬局面。
少年定在原地,眉头皱起,向郢泽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没有说话,显见得他亦知道通铺不是什么好地方,但又看出郢泽一行人不像是好说话的样子,犹豫起来是否要上前商谈一番。
楼绒绒看着看着,忽然对伙计招了招手,伙计连忙赶来,楼绒绒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伙计眼前一亮,笑着恭维道:
“您真是菩萨心肠,我这就去问。”
伙计又奔向那少年,笑道:
“您今日真是走运,那位小姐是个软心肠,说是能腾一间房,您看,两位能不能将就将就……”
少年的脸色顿时便好看了许多,比起要挤那恶心的通铺,两人同住一间房可以说是天堂般的情形了,他转头看向老人,见后者亦点了点头,
才转头对伙计道:
“如此甚好,多谢了。”
伙计笑道:
“谢我做什么,客官不若谢谢那位好心的小姐好了。”
少年转头,正巧对上了楼绒绒带着探究的视线,于是轻轻对楼绒绒点了点头,似是对楼绒绒表达谢意。
一老一少两人在挨着火炉边的位置坐下,低声讨论起什么来,听不清具体的内容,只能察觉二人神色颇为严肃,似乎正在商谈的事务颇为重要。
楼绒绒对两人的特别关注,也引起了郢泽的注意,他顺着楼绒绒的视线,转头向二人看去,见两人并无异样,便出声询问道:
“怎么了,可是那两人有何处不对么?”
楼绒绒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选择了遵守诺言,没有告知郢泽,那一老一少中的老爷子,曾经在七年前的木兰围场,救治了她跌落山崖所受的伤,而且白鹿也是在他的救治下才活下来的。
面对郢泽的疑问,她只是笑了笑道:
“没什么,只是这个天气,行人颇为稀少,难免有些好奇,他们是跟我们一样从京中出来,途径此处,还是以此中转,想要进京?”
郢泽转头又打量了看起来颇像爷孙俩的两人一眼,片刻之后
,笃定开口道:
“是从京中而来。”
楼绒绒亦笑了,附和道:
“我看也是。”
这种天气,再兼之如今正值正月新春里,此刻去往京城的,除了流离失所、生活艰难的难民,几乎不作第二想,当然送往京城的诸般供应另算,这两人孤身冒着风雪前行,显见得不是朝廷之人,形容间从容洒脱,没有半分市井气,亦非商贾行走。
看那少年言行,显然钱财上并不困亏,甚至还很是富裕,且得知楼绒绒愿意让一间房出来时,少年虽感激,但未曾将其放得太重,这并非是他不知礼节,更可能的原因,是因为他本就出身不凡,知晓让护卫稍微挤一挤,让一间房间出来,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有这样的家境,又在此处现身,本家多半应当在京城之中,可话又说回来,若家在京城,此时又何必游离在外,为何不回京,与家人团聚?
若是常人,兴许会以为对方是被大雪耽搁了路程,因而没能在年前回京,但楼绒绒却不这样想,一则是因为游子回京,多半应当更加急切,绝不会如此淡然,二来是因为跟少年一同行走的老爷子——
就算撇开她所知道的老爷子的身
份,少年衣着虽不算华贵,但所用衣料却也是上品,他对老爷子如此恭敬,但老爷子的衣着却简朴粗拙,显见得不是少年的亲爷爷,更可能的就是二人乃是师徒关系。
在这样的雪天,什么样的师徒会奔波在外?
答曰:热心诊治受灾民众的医者。
显然郢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在雪灾肆虐,道路本就难以行走的时候,就算是权贵家中颇有同情心的主母贵女们,也只会选择设粥棚救济民众,自己则安然待在家中,欣赏这雪景,而绝不会深入灾区。
只有医者,才会关心那些在雪灾和寒潮中冻伤、患疾,命在旦夕但却无钱治病的灾民,翻山越岭前去救治。
大约是察觉到了他们关注的视线,一老一少中的老爷子忽然回头看了过来,看清楼绒绒脸的瞬间,微微一怔,不知道是不是记起了什么,转头对少年说了两句什么,竟起身向着楼绒绒他们这一桌走来。
楼绒绒始料未及,还未反应过来,老爷子已然走近了,对两人微微俯身就要行礼,被仓促站起来的楼绒绒赶忙扶住了。
老爷子也不强求,只笑眯眯道:
“方才的事,时儿已经同老夫说过了,多谢二位慷
慨相让,老夫不才,厚颜自诩是个行走江湖的老郎中了,见这位姑娘面容间似有病意,两位若信得过,可否能让老夫细诊一番?”
他不提楼绒绒,兴许郢泽还会心有戒备,然而一听他说楼绒绒有病,郢泽当即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