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周围的仆从婢女们隐隐为老者不平的样子,楼绒绒却莫名感到哪里不太合理,忍不住抬头观察云言竹的神情。
在最初没有预料到老者会出现时,露出一刹那的恼怒之后,云言竹脸上就变成了铁一般的冷色。
甚至当老者质问他时,楼绒绒看到他眼底划过了一丝隐秘的嘲讽。
他压根没有理会老者说了些什么,只吩咐道:
“带他回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
老者闻言顿时急了,从自己如何从出生起就如何如何疼爱这个儿子,说到自己是怎样为云家打下这一片家业,陈词激昂,激动不已。
然而云言竹却没有丝毫的动容,任凭两个身强力壮的家仆将老者左右架起,毫无尊严地向他的住处拖去,期间老者嘴上没有一刻停歇,张牙舞爪,死命挣扎,字字句句都在控诉自己的亲儿子。
直到他们消失在视线尽头,耳边再没有老者的疯言疯语,云言竹的脸色才和缓下来。
这时他才想起躲在自己身后的楼绒绒来,柔声道:
“吓着你了吧?”
楼绒绒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大碍。
云言竹本以为楼绒绒会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些什么,却没想到楼绒绒开口便贴心道:
“若是美人哥哥有旁的事情要处理,请一位侍女姐姐带绒绒去住处便好。”
话里话外,意思竟然是要他放心
去处理云永安的事情似的。
云言竹心头划过一丝讶异,随即便轻笑道:
“有什么事能比得过我们绒绒的事情重要呢,方才那不过是府上一个长居的疯子罢了,喜欢逢人就认成自己的孙子孙女,你往后见了,只管无视便是了。”
楼绒绒没想到云言竹竟然把自己的父亲称为疯子,憎恶之意毫不遮掩,竟是怨恨得坦坦荡荡。
既然云言竹要捂着明白装糊涂,那楼绒绒自然不会揭穿,只配合地腼腆一笑,顺从地跟着他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云家虽然号称江南第一商,但云家却并非子嗣繁多的大家庭,园林虽大,却显得格外空寂,云言竹虽然是出了名的风流,但也从未将旁的女子带入家中。
楼绒绒也算是除了洽谈生意的商贾之外,云家少见的客人了,因此给她安置的住处,就在离云言竹居处不远的一处兰苑,环境清幽美丽,很是让人喜爱。
除此之外,云言竹还派人去码头、各家酒楼、驿站等处,搜寻有无正在寻找失散女童之人,还让人在苏府附近蹲点,看有没有符合条件的人上门。
然而大约是运气不好,直到夜色降临,派出去的人也没能找到符合楼绒绒描述的费鹜苏。
不知道费鹜苏究竟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楼绒绒忍不住不安起来,晚饭也没有吃多少,心中烦闷,见门外竹林水榭,便想着出
门走走散心。
然而正当她走到一处竹林边时,一只手忽然从竹林中伸出来,将她拽了进去。
楼绒绒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伸手就摸向腰间藏着的刀。
紧接着她便听云永安饱含欣喜的声音道:
“孙女啊,爷爷总算是见到你了。”
楼绒绒手放在刀柄上,假做害羞捏着衣角的样子,脸上懵懂道:
“这位老爷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呀,我怎么会是你的孙女呢?”
哪怕在黑暗中,云永安的一双眼睛都发着惊人的光,甚至令人有些骇然:
“你今日难道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着喊着叫我儿爹爹吗?”
置身这样的环境下,再加上对方是个成年人,并且情绪似乎很不稳定,楼绒绒很是明智地没有选择否认,而是低头小声道:
“我……这里太黑了……我好害怕,我们去屋子里说话好不好呀?”
云永安盯着楼绒绒的一举一动,像一只巨蛛用许多双眼睛盯着她一般,令人后背发凉,不寒而栗。
半响,他才像是确认了楼绒绒没有别的意思,这才又换回了一副笑脸,慈爱道:
“当然可以,都依爷爷的乖孙女。”
在明亮的室内,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值夜的侍女多少应当也能听得见些动静,总比这里安全一些。
见云永安答应了,楼绒绒微微松了一口气。
等到了房间里,云永安马
上就将房门紧紧关上了,迫不及待地问楼绒绒道:
“以前我给那臭小子相了不少人家的好姑娘,我那儿子眼光却高得很,我给他相看的他一个都看不上,快跟爷爷说说,你娘亲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仙女美人儿,能得了臭小子的青睐?”
云言竹已过而立之年却还未婚配,世人传言,是因为云永安对儿媳的挑选条件过于苛刻,挑遍了全扬州城的女儿家,也没有一个能如自己逝去的妻子一般那样入眼的。
可云永安说的话,却像是云言竹自己不想成婚生子,反倒是云永安着急想要云言竹有个后代继承家业,甚至已经发展到不管孙子孙女,只要是个人都行的程度了。
楼绒绒小脑瓜一转,忽然想起传闻里云永安最开始,其实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被一家烧饼铺的女儿相中,就做了这家人的倒插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