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缓缓道来:“除了儒家典籍,还有诸子百家先贤的典籍也一并看了,譬如阴阳家的攻守之道,法家治世之道,兵家谋划之道,杂家,家,农家等诸子百家之法,皆有可取之处,然而我却发现诸多学说,居然有诸多矛盾冲突之处,看的越多,困惑越多。”
“这个情况,在儒家之中也时常出现,比如两位圣人为了人本善和人本恶的论题,争执了千年,类似的问题也有很多最近新起的理学,也有很多疑问,‘格物致知’说来简单,我静坐一日,在竹林想了一天,也没有任何头绪。”
“此外还有数万年的人族历史,各大王朝列传,也无事拿出来看看。其中荒谬之处,不在少数,那些写史的人,高势阔步,惜墨如金,除了王侯将相,世家公族,再无其他,无人为悠悠众生作传,难免过于千篇一律。”
陆鸣渊质问道:“但熟知不等于真知,你看的这些也不是为了你自己为官为科举,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其实在下心中也很迷茫。”
陈恪有些茫然,摇摇头道。
“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便了无牵挂,不怕殿下笑话,陈某当初读书出人头地的想法,只是希望餐餐能吃饱,直到拿到秀才功名,可以领取官衙俸禄,解决了温饱,于是便开始每日每夜的读书。”
“官场舞弊案发生之后,功名利禄的这份心思也淡了。”
“若不是殿下,恐怕我现在还在老家茅屋里面煮粥教书。”
陆鸣渊耐心的听着他的话语,心中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个人。
他闭紧双眼,沉吟良久。
心中浮现出一位诗人。
半生穷困,死于荒凉。
他的一生哪怕再穷困潦倒,也不曾停笔,书写他那波澜壮阔的日子。
哪怕仕途坎坷,遭小人佞臣污垢,却始终忧国忧民,初心不改。
他的每一个字,都尝尽人间寥落和世态炎凉。
他一生写下的诗,都涵盖不了他一生不屈的意志和对山河社稷的渴望。
陆鸣渊缓缓睁眼道:“既然如此,我想送你一句话。”
“什么话?”
看到六皇子殿下伸手,陈恪识趣递去手中记录的纸笔。
陆鸣渊写字之快,让他不由吃惊,而且写的好像还是一句诗,对方的速度之快,看到最后,低声不禁念道: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落笔而成,陆鸣渊朗声道: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杜甫纵有千转慈悲的圣人心肠,却没有雷霆手段。
故而穷困潦倒,受人摆弄,颠沛流离一生。
自己写这首诗,就是兴诗圣之志,激励陈恪,哪怕自己尝尽世间诸般苦,也要乐观豁达,不忘初心。
“收好,好好保存,不要拿出来给别人看,时不时拿出来激励自己就行,此人的故事,伱当个鸡汤听听。”
陈恪还沉浸在这句话的广大胸怀之中,虽不知鸡汤听听为何意,还是郑重的点头,反复品味此话。
时间来到晚上。
陈恪阅卷不止,床头到床尾,全都是书本摘抄的要点。
只见他用微弱的文气附着在一本本书上,提取其中文字,在脑海观阅,如此一来,就不用一直拿着书了。
陆鸣渊见到,必须要说一句量子阅读。
事实上并,非如此,这个世界的读书人看书都不慢。
儒道第三境明心之后,大多可以做到如此,提取一本书的内容,然后记在脑子里。
陈恪快就快在他不仅记在脑子里,而且可以同时观阅多本书,将这些书过眼熟读,这个才是真正的本事。
这算是他自己训练出来的读书速度。
看了一会儿,他也有些乏了。
拿出白天六皇子殿下写给他的句子看一看。
越看越觉得此话不简单,神蕴十足。
倒不是说这一句话有多厉害,而是他透过这句话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山河破碎,四处漂流的两鬓斑白老人。
他仿佛凭借体内的文气穿过了文字,触摸到了一层屏障。
陈恪不禁低声喃喃:“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吗?明明自己尝尽世间苦难,却饱含对那些弱小孤零之人的忧虑。”
他不由想起了他自己。
年幼丧父丧母,没爹疼,没娘爱,好歹他祖上也显贵过,到他这里,却是如此模样。
从小他就羡慕那些可以一直在私塾念书的富家子弟,而他四处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传授学问的先生,只能替人书写家书,装裱字画,赚钱买书学东西,本想改回齐姓,回到齐家,却被人说成是野种,不配进齐府。
全力考到秀才,却遇到了乌龙案,科举生涯差点结束。
他已经二十多了,同窗举子,大多出人头地,要么得恩荫,也能有个好去处,如果没有六皇子殿下,自己还是一事无成。
想到此处,从八岁以来死过娘亲之后的陈恪再未流过一滴眼泪的他,如今眼眶不由湿润。
殿下说的这人,跟他的身世颇有相似之处,一样凄苦,一样位卑人轻。
像殿下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