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太森在漫长的沉睡中醒来后,其实记得些许朦胧的画面。
小时候黑井家中的人关系并不亲密,只有寡言的如人偶般行事的下仆照顾着自己,某一天他听到了磨刀的声音,有人来到了黑井家的宝物库,似乎是个刀匠,品鉴着一把把咒具刀,抽取了几把,在磨刀石上试了试。
咒具刀一般是由咒术师做成,或者蕴养有历史的刀剑使之形成被称为刀灵一样的诅咒,再用特殊的办法杀掉诅咒,让诅咒的血泼洒在刀刃上。
这是一个将诅咒的力量打散,彻底置入道具的过程。
在年少时,因为他的术式,家中很早就选出了几个很可能产生出强大诅咒的物品打算让他来降灵而不是练成咒具。
其中一把刀没有名字,在看到它的时候,叔父的脸色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而当叔父的目光看到自己的时候,表情几乎是可以用狂喜来形容。
叔父对他一直很好,以致于年幼的他不懂也不曾深究过这份表情的原因。
但为什么在他醒来之后,明明连最重要的保护对象都忘记了名字,却只记得反复记得叔父对他的好,以及病床前老人慈祥地对自己伸出手,抚摸着他的细节?
老刀匠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依旧用一种十分慈祥的眼神凝视着信太森,叹了口气,“明明就还差一步,可惜……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就提前一点吧……”
信太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在他的感受里,老刀匠依然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但形如巨犬的怪物匍匐在他的身侧,用一种凶残又饥渴的目光看着他。
他额头细细密密地出汗,忽然在痛苦间幻听到了一个声音。
【还……】
【还给我……】
怪物发出嘶吼。
低低的嘶吼也像是一双手般慢慢撕开信太森的心肺,犹如他梦里一般。
老刀匠看到白发的少年吐了一口血,觉得足够了,举起手中的刀,让身边的怪物向前走了两步。
怪物周身的黑影忽而褪去,身形拉长,红黑色的骨骼流动暗银色的光,组成脊肋,一个头角狰狞,穿着褴褛的,仿佛由骷髅组成的人形出现了。
牠接过了老刀匠手里的刀,双眼被纯血色的光亮取代,像是刽子手般,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向信太森。
信太森在昏昏沉沉之间,还听到老人说,“可惜了,到最后都没能知道你的名字……”
名字……
赤红的瞳孔一缩,记忆再度沉沦进漩涡,更混乱也更清晰。
是啊,叔父叫的永远是“阿森”,这明明只是他的假名,叔父难道不知道他真的名字吗?
……不过,他真正的名字又是什么?
老人一脸沉醉,“没关系,等到杀了你,我就可以给你取新的名字了……”
然而在刽子手般的怪物扑上信太森的那一刻,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道绳索被甩开的声音,像是有一条蛇从黑暗飞出,狠狠抽开了牠扬起的长刀。
“我倒是听说过咒术师会有饲养诅咒的习惯,但方法好像不是这样的。”
空中,狐尾瑰丽摇曳。
九十九朝又身形轻盈,在雪夜下如无声的凤尾鱼般落地。
他收手,一串佛珠缠回到他的手上,抽开怪物的正是这一串珠子,五尾的绳索,对妖怪和诅咒都有绝对的控制力。
他赶得很及时,一下跃到了信太森的面前,和老刀匠与刽子手对峙。
三日月宗近跟在少年的身后,步伐近乎虚无,如果仔细观察,他的身躯其实是半透明的,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可以穿过他的身体落到地上。
他的目光落在由骨骼组成的刽子手身上,闪了闪,像是遇到了熟悉的敌人,但又不值一提,反而又看向少年身后的狐尾,对这漂亮的尾巴倍感稀奇。
“是你……你也是咒术师?”老刀匠猛然回神,看到九十九朝,认出他是曾来做客过的那个少年,便露出了疑惑惊讶的表情。
今晚来的明明是禅院家的人,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出现。
有点不太对。
老刀匠在思索的时候,九十九朝也在思考。
夏油杰成功牵制住了禅院直哉,嵯峨野那巨大的红色鸟影再度被放了出来,隔着一个展馆,都可以看到红叶狩的翅膀染红了半边天。
可九十九朝的目光落在老刀匠身上,确认他还是一个普通人,除了脚边那只怪物,对方依旧看不到任何涉及非人的存在,无论是自己的尾巴还是跟在他身后的三日月宗近。
很奇怪。
很……等等,九十九朝突然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灵光,看向和自己对峙的怪物。
刽子手褴褛的衣衫下骨骼暴露,黑雾缠绕,一双猩红的眼睛并没有看向他,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的信太森。
得到过提示的九十九朝不可能还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敌人。
刀剑的神明被污染后,基本上都会变成这个模样。
他皱着眉,试探地开口。
“小狐丸?”
怪物毫无反应,反而是身后趴在地上的人挖了一手的雪,又吐了一口血。
九十九朝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