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每日都有被查抄的人户,一扫开春回暖的喜意,家家紧闭门户,无事不外出,平日热闹的街头一时空荡许多。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深居简出之人,也总能听见惊动澧朝上下的各类消息和传闻。
永宁侯府内,大房的院落里,便有不少下人,在讨论近日来京都内频发的大事。
“听说了吗,再过几日,首辅就要被问斩了!”一个圆脸的丫鬟,平日负责买菜外出,消息最为灵通。
另一个拿着扫把的家丁啐了一口,一脸不屑道,“什么首辅,如今不过是阶下囚。咱们侯府大房二房的主君,都是因为他才战死,问斩也是便宜他了。”
那家丁是家生子,往上三代都在侯府伺候,自然对田首辅的罪行深恶痛绝。
毕竟他们这些和主家签了奴契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钟家倒了,他们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圆脸丫鬟虽然是后来添置的下人,但对御下宽容的主家也十分有好感,跟着呸了一声。
“这不是叫顺嘴了嘛。听说侯爷已经在赶回京的路上了,定是要亲眼看见那老贼人头落地,才能平丧兄之恨......”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半晌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珠子砸地的响动,吓得齐齐转身。
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大夫人站在他们身后,神情怔愣,一直拿在手中的手串,也掉在了地上。
见是大夫人,两人松了一口气,府里都知道大夫人不管事,一心礼佛,对他们这些下人从未有过任何约束。
圆脸丫鬟上前将手串捡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双手递还给康氏。
“大夫人,您的手串......”
话未说完,一向安静内敛的康氏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圆脸丫鬟的肩膀,连声质问。
“你说谁要被问斩了!?”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圆脸丫鬟的脸紧皱起来,第一反应是惊讶于平日吃斋念佛的大夫人竟然能有这样的力道。
紧接着才反应过来回话道,“田首辅......不,是田有为,田老贼,他陷害忠良,还意图谋反,陛下判了他株连九族之罪!”
圆脸丫鬟以为大夫人和得知这件事后悲喜交加的二夫人一般,是为自己战亡的夫君感到大仇得报的畅快激动。
还自以为聪明的,唾骂了好几声田有为,以表现自己和侯府同仇敌忾的态度。
但康氏的反应,却出乎她和家丁的意料,得到确切的答案后,康氏瞬间失去了力气,一把将圆脸丫鬟推开,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圆脸丫鬟甚至没顾得上自己作痛的手臂,和一旁缩着脖子的家丁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底看见了自己的疑惑。
大夫人这反应,有些奇怪啊......看着半点高兴没有,倒像是很伤心似的。
可是,害死自己丈夫的人死了,不应该高兴才是吗,怎么会如此伤心呢?
没等两人想明白,听见动静走过来的钟衍舟,看见跌坐在地哭泣的母亲后,目光微缩,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康氏伤痛欲绝,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不停地往下坠。
钟衍舟既心疼母亲的反应,又为父亲感到不平,思绪复杂万千,低声警示母亲道,“下人还看着,母亲是想替你的旧情人哭丧吗?”
旧情人三个字,仿佛一只手,死死地钳制住了康氏的脖子,让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钟衍舟趁机揽住母亲的肩膀,将她的力道全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如此将人带向了室内。
他没有去看附近的下人,只是安慰着康氏,“父亲在天之灵得知恶人将要伏诛,定然会安息的......”
待母子二人离开后,圆脸丫鬟才龇牙咧嘴地揉起了自己的胳膊。
“吓死我了,刚刚大夫人就跟要吃了我似的......不过果然还是替大爷感到欣慰和高兴吧,这叫喜极而泣?”
家丁打小就长在侯府,大夫人嫁入府时,他已经记事了,心中嘀咕,似乎大爷还在时候,和夫人的感情不是太好......
钟衍舟揽着康氏一路回了康氏的院子,伺候的嬷嬷见了,还以为康氏摔着了,忙上前问询。
“郎君,夫人这是怎么了......可要找大夫来看看?”
“不用。我和母亲有要事谈,你让其他人都避开。”钟衍舟面色微沉,僵硬地下了令。
自打他从战场上回来,整个人都有了不怒自威的气质,嬷嬷见状也不敢再多问,依言去清退下人。
进了屋,康氏坐在椅子上,脸上只剩泪痕,但目光依旧无神,半晌才开口。
“你......都知道了?”
钟衍舟拿起屋中的茶壶,给康氏倒了一盏热茶放在她面前,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本来只是猜测,可之前母亲被祖母罚跪祠堂,儿子一试,差不多也确定了。”
对于自己的身世,钟衍舟得知大概后,便一直愤懑难平。
他生在钟家,长在钟家,对田有为这个亲生父亲没有半分感情,在得知他的种种恶行后,更是只有厌恶。
但对母亲,他就连怨恨也难生出来,因为他亲眼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