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辩后的茶歇上,王雨薇和任平安风风火火地赶到,一人抱了一束花,庆祝梁姿顺利毕业。
王雨薇送了一束漂亮的插花,灰绿色的尤加利叶衬着颜色温柔的粉黄玫瑰。
任平安送了一束饱满盛放的白色郁金香,在季夏七月。
王雨薇说她这一束她先帮梁姿抱着,于是梁姿张开手臂,把郁金香接了过来。
这束花很大很大,比他之前送过的任何一束花都要大,起码有一百朵,把她的怀里塞得满满当当。
他好像在告诉她,最后一束花了,就多送一点吧。
上面还有一张手写的白色小卡片:
iwishyouallthebest
梁姿想,这应该就是清泽留给她的,最后的温柔了。
紧接着,任平安又递给她一个细长的柱状纸袋。
她打开一看,是红酒。
一瓶杜罗河谷产区的波尔图。
梁姿垂下眼睫,握着那瓶酒,好长时间没出声。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她问任平安。
任平安的目光中有些闪烁,但还是说道:“毕业快乐,doctorliang。”
“好的,”她点了下头,“帮我谢谢他。”
啪嗒。
两滴眼泪同时落在了玻璃瓶上。
梁姿抱着那瓶酒,堪堪站在桌边,哭得一发不可收拾。
王雨薇插不上话,只好站在一边数落任平安:“你刚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突然哭成这样?”
任平安只叹了声气。
导师和父母则是围着她不停地安慰,双语齐下,又抱又哄。
梁姿的妈妈和导师说着英语:“她跟您学习六年了,要走了,舍不得。”
导师理解地笑了笑,“我知道,作为年轻的研究人员,梁姿真的很棒,她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博士生之一。”
她抱住梁姿,在她耳边说出了最后一句教诲:“姿,我们就是在失去着的时候得到的,或者说,我们就是在得到着的时候失去的。”
——
梁姿第三次哭,是在退房的那天。
她带着爸妈在法意瑞玩了半个月,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国。
她想独自跟她的小房子道个别。
那天,梁姿照常从小床上醒过来,穿着白色吊带,一转一转地把百叶窗摇了上去,伴着吱吱呀呀的声响。
窗外蓝天白云,八月的阳光纯粹而热烈,对面奥斯曼房子的蓝顶折射出灰白色的光。
她最后一次在小厨房里煎了两个蛋,烤了两片法棍,泡了一杯咖啡。
今天以后,平底锅和法压壶会被扔进垃圾桶,烤面包机会属于王女士。
巴黎是晴是雨,跟她再也没有关系。
早上九点半,保洁阿姨准时按响了门铃。
阿姨在那边打扫房间,梁姿在这边收拾剩余不多的行李。
下午两点,阿姨刚离开,房东就到了。
房东是个很好说话的上海阿姨,检查完房子,没发现有损害,立刻给了梁姿两千多欧的现金,是她之前交的房屋押金。
梁姿拿了钱,和房东先后在退房检查书上签了字。
这就是退房的最后一个步骤了。
梁姿把陪了她四年的钥匙从口袋里拿出来,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眼泪夺眶而出。
房东阿姨跟她拥抱,“哎,也从一个小姑娘长成大姑娘啦,别伤心,我回国以后可以请你吃饭的呀,别哭啦。”
她边哭边问:“您不需要我给您找下一任房客吗?”
房东笑道:“不用不用,我女儿之前在蒙彼利埃工作,马上回巴黎,这个房子就留给她住了。”
“好。”
梁姿以为她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都清空了,等到房东女儿搬进来的时候,又会是一个毫无记忆的、重新开始的房子。
她忘了,阳台角落里,还有个装着半罐烟蒂的巧克力慕斯玻璃瓶。
王雨薇跟着梁姿上了出租车,一起去了戴高乐,一直把梁姿送到海关口。
王雨薇泣不成声:“梁老师,咱们国内再见。祝你顺利找到工作,多睡帅哥。”
“没问题,”梁姿拍拍她的后背,“你也是,不要总和任平安吵架,你现在可没地方睡了,要是离家出走也是他出。”
王雨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梁姿给她抹抹眼泪,“我也许还会回来,明年来参加毕业典礼。”
“好,那我在这里等你。”
梁姿一个人走进了海关的漫长队伍。
她想起来,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和清泽一起。
机舱昏暗,梁姿坐在椅子里,飞往一段全新的旅途。
东航在今年六月新开了巴黎-青岛航线,爸妈会在机场接她,她再也不需要去别的城市转机了。
她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刚到巴黎那一年,她二十一岁。
离开巴黎这一年,她二十八岁。
如果问梁姿,她在巴黎七年到底收获了什么,她的答案并不会是一个学位,一段经历,一场恋爱。
而是,她在二十八岁这一年仍然坚信着,自己最好的时候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