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燥热的歌,他更偏向于氛围安静的音乐,就像他在“昨朝”的弹唱表演一样。
但看着周遭忘我投入、自由跳动的观众,黎景不得不承认,这种躁动而简单的韵律,或许才更匹配观众寻求刺激与放松的需求。
夏树乐队的受众,从来不是那种渴望听到高质感音乐的乐迷,而是困在现实中寻求发泄的人们。
主唱费力地扯着嗓子,喊出激情万丈的歌词。刺眼的光束灯在舞台上跳跃,狂躁的音乐让整个现场都燥热起来,氛围在此时达到了顶峰,台下的观众随着音乐的韵律跳动着、摆动着,发出忘我的喊叫。
一曲毕,当主唱的喉咙中吼出最后一个音符时,黎景的心脏忽然猛地一缩。他久久望着台上的主唱,电光石火的一刹,一个熟悉的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林蔚。
太熟悉了,这尾音太熟悉了。
十年过去,台上的人改了名字,也一改往日风格,虽然他换上了另类而浮夸的衣服,化着油彩一般的妆容,但他却始终无法改变自己唱歌时最细枝末节的习惯。
正如黎景已经快要忘记林蔚说话的腔调和他们相识的始末,却能仅凭一个尾音,就窥探出了他的身份。
黎景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上的林蔚,一种浸入血肉,刻入骨骼的恐惧再次浮现。他的视线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尘封多年的回忆。
明明已是初夏时节,黎景却仿若掉进了冰窖。他定定地望着台上的林蔚,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唯恐那双尖锐的眼睛一下就将自己从人群中揪出。
——不,不对。
黎景浑身一个激灵,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林蔚早已发现了自己的身份!
当初,黎景与林蔚都是荣星娱乐的签约艺人。
那时的黎景刚刚逃离申城,只带了几百块钱,一到蓉州,他的整幅身家就花光了,几乎是赤条条地进入公司。
他原以为公司会为他提供良好的培训和生活环境,可他得到的,只有一个破旧的六人宿舍。
虽说是六人宿舍,可真正住在这里的却只有他与林蔚两个。没有空调、没有热水,甚至连风扇都半坏不坏。
黎景在蓉州举目无亲、孤单无依,年少无知的他一个人面对着学习音乐的压力以及生活的困苦,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唯有同为荣星艺人的林蔚一个。
那时候,他打心眼儿里把林蔚当做朋友,甚至是共患难的战友,所以从未向对方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那时候的林蔚对他也是如此。
只是,人性幽微,人心易变。在极端的困苦贫瘠中,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感情。
冥冥之中,黎景觉得“逃”仿佛就是他的宿命。当初他从申城逃到蓉州,原以为可以奔一个好前程、忘却前尘往事,可到头来,几多坚辛,他吃了许多的苦,受了许多的罪,却发现自己掉入了一个更恐怖的深渊。
于是,他又从蓉州逃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城市,几多辗转、四处漂泊。
这些年来,他好像总是在逃离,像是无脚的鸟,永远无法停留。直到他重返申城,与姜佚明重逢。
自从来到“澎湃”工作,黎景一贯用的是自己的本名,就连对外联络的微信上,都明晃晃地写着“黎景”二字。
或许,夏树乐队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经纪人,顶着“夏树乐队”四个字与他沟通多日的,从来都是身为主唱的林蔚自己。
“小景,小景?”
“小景,你怎么了?”
每次黎景心情不好,姜佚明总是第一个察觉,这次也不例外。
姜佚明环住黎景的肩膀,轻声叫着他的名字,可黎景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一般,双眸紧紧盯着舞台。
只是,仔细观察后就会发现,黎景神色恍惚、目光迷离,不像是沉浸在演出中,倒像是坠入了一场难以抽身的噩梦。
“小景,你怎么了?”
“小景!”姜佚明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应得到,黎景现在一定很不舒服。于是,他放大了声音,不断拍着黎景的肩膀。
“我……我有些不舒服。”在姜佚明的呼唤中,黎景终于回过神来。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却没有向姜佚明说出实情。
姜佚明眉心紧皱,他一边观察着黎景的状态,一边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然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黎景不单单患有严重的先天性哮喘,而且小时候做过几次大型手术,不知是天生不足还是手术伤了元气,他抵抗力一直很差。以前读书时,黎景每年都要病上几场,住院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每当黎景有什么不舒服的,姜佚明都异常担心。
黎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他靠在姜佚明的肩头,浑身止不住地发抖,颤声说:“我不去医院,我……我想回家。”
姜佚明没有说话,他扶住黎景纤细柔软的腰肢,护着他从员工通道离开场馆。
走出“澎湃”后,姜佚明脚步一顿,将黎景拦腰抱起,大步朝自己的宾利走去。
上车后,黎景仍心神不定,他双唇不停地颤抖,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波斯猫。
姜佚明俯身朝黎景的方向靠过去,替黎景系上安全带,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