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笑了笑。他装作没听懂黎景言语中的讥讽,坦然地说:“好啊。小景,你不要工作了,以后我养你。”
黎景嘴唇翕动,却一时失语。
刹那间,许多来自过去的碎片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当初,那场彻底改变姜佚明与黎景两个人生活的意外发生后,真假少爷的真相很快被揭开。
身为鸠占鹊巢的假少爷,黎景虽未直接被李红英与黎向军夫妇扫地出门,可日子到底与以往天差地别。
那时,李红英与黎向军已经将姜佚明接回了家里。出于愧疚,李红英与黎向军夫妇自然不会苛责姜佚明的离经叛道,可他们却把姜佚明与黎景之间的“错乱之爱”全部归咎于黎景。
同学朋友的冷嘲热讽、父母的冷落责难,让黎景倍感煎熬。仿佛一朝一夕间,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黎景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懵懵懂懂的爱情与赖以生存的金钱,他只剩下自己了。
明明犯下滔天罪行的人不是他,可他却背负着刻进骨骼中的无法磨灭的罪责。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他却欠下了永生无法偿还的债。
无论是对姜佚明,还是对李红英、黎向军夫妇。
黎景开始有意避免与姜佚明接触,可姜佚明却仿佛对黎景的心思浑然不知,他步步紧逼,绝不放弃这段感情。
那时候的姜佚明深知,黎景在这个家里过得很不快乐,于是一心想带着黎景一起逃离。
然而,听到姜佚明的想法后,黎景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一边将姜佚明推开,一边质问道:“离开?离开这里我们要怎么生活?难道凭我们两个高中学历的未成年,能够在社会上生存下去?”
多好笑啊,明明只过了一个月的时间,不食人间烟火的黎景就明白了现实的残酷。
面对黎景的质问,姜佚明神色认真,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姜佚明微微弓下身子,捏着黎景的肩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而后,姜佚明笃定地说:“可以。我可以养活你,我可以养活我们两个。”
一十二年,于历史而言不过是短短一瞬,可对于黎景,却是漫长而沉重的四千余个日日夜夜。
漫长的岁月在这一刻压缩,那个坚定而温柔的少年霎时与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我养你”。
多么动听,又多么的可笑。
黎景自知愚笨。他分不清眼前这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男人的话中究竟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也不敢去赌命运是否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退缩与逃避是刻进他骨子里的本能。
只是啊,在岁月的起点,那个笃定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养活他的少年却在朝他微笑招手。
他又如何不动容?
黎景的心忽然柔软了许多。他没再对姜佚明出言讥讽,只是摇了摇头,说:“我不要你养。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姜佚明没有反驳。他想,黎景真的变了许多,他不再依靠谁,也不再仰仗他人对自己的人生托底了。
“好”,姜佚明看了黎景片刻,而后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我先送你上班。”
闪回的温暖让黎景恍惚了许久,他收起了身上的刺,两人之间再没了剑拔弩张的氛围。
从平安新村到青云古镇路途遥远,车里温度舒适,沙发座椅异常柔软,包裹着黎景的身体。他不由得昏昏欲睡起来。
半梦半醒之际,黎景依稀听到姜佚明的手机响了几次。
最后,姜佚明用余光看了黎景一眼,无奈地接起了电话。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妈,怎么了?我在开车。”
黎景浑身一个激灵,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敢睁开眼睛,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许多,生怕被姜佚明察觉。
李红英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来。
“明明,这都多久没回家了?我看你心里啊,根本就没有我和你爸。”李红英声音平静,可指责的意味却溢于言表。
熟悉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让黎景喘不过气。
面对母亲的责问,姜佚明却表现得很冷淡。他语气平缓,声音中不带什么感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最近有些忙,等过段时间放假了,再过去看你和爸。”
李红英阴阳怪气地说:“忙?什么事情能比回家看看父母更重要?明明,你不要觉得工作就是人生的一切,家庭也很重要,等到你明白这个道理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紧跟着,她话锋一转,说道:“我们学校最近来了个女教师,是美国回来的博士,年纪跟你差不多,听说以前也是申城中学的。”
“她现在啊,还是单身,我把微信推你了,你别忘了加一下。”
姜佚明兴致缺缺,只是“嗯”、“嗯”地敷衍着。
李红英在申城大学做了三十年的老师,又怎么会听不出儿子的敷衍?她不咸不淡地教训了几句,末了,又嘱咐道:“我都跟人家小姑娘说好了,你可别忘了加啊。”
挂断电话后,姜佚明转头看向了黎景。他轻声叹了口气,悠悠说:“别装睡了。”
被拆穿后,黎景用力抿了一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