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正午的夏日,鸣蝉声声。
南栋抻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脸色如同过水的虾,窘迫难当。
与他相比,站在正中间的沈含山白衣澹澹,清风明月。
他不慌不忙拿出一叠医方,徐徐道:“这些医方上面详细记录着南大婶多次问诊的症状,患者身上时有伤痕。南大婶死之前来问诊也就是普通的风寒,根本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南大婶的死因另有其他。”
赵捕头环抱着手中的朴刀站得笔直,也听得特别仔细。
南栋只觉得汗水顺着脊柱水般流淌下去,让他整个人发凉。他不停用衣袖擦着额,脸上终于有了惶然。
南书燕讥笑道:“父亲,你一直嫌弃阿娘生不出来男孩,并常常借口对阿娘拳打脚踢,你若是忘记了也可以问问玉娘,她应该也记得很清楚。”
“我记不得了。”南玉儿白着脸,赶紧将自己摘出去。
南栋眸中掠过一丝恨意。
那个不下蛋的娘们,自己生不出来孩子也就算了,还将给玉娘炖的汤端去给燕娘那小野种。当日他原本就窝着火,又恰巧多喝了两盅,结果狠狠一脚下去,也不知踢在哪里,半夜便不行了。
真是晦气,死了这么久,还让人不得安生,早知道便该将这拖油瓶早点卖了以绝后患,也好过今日惹出这么多麻烦。
南栋目光闪烁,好一阵才慢悠悠道:“证据呢?官府定罪讲究的是证据确凿,只凭臆断做不得数。”
“臆断当然做不得数,但沈大夫说了这么多,难道你还没有听明白?阿娘不是我的生母,所以,我要告你南栋行凶杀母。”南书燕斩钉截铁。
南栋一愣。
南老太太此时脑子倒是转得飞快,她一把抓住南玉儿从地上站起来,道:“张氏不育是因为生燕娘的时候伤了身子,后面确实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这并不能说燕娘不是张氏所生。”
沈含山面容复杂的看了南栋和南老太太一眼,“南婆婆大概没有听清楚我说的话,医方上已经写得很明白,南家大婶从未有孕,而非育后伤身。”
他将手中的医方递给赵捕头,赵捕头粗通文墨,药方上的字虽然潦草,但也还认得。他看了一遍,神情便有些古怪。
秦妈讥笑道:“姑娘是我家先夫人所生,被人拐到你家,原本想着你们对我家姑娘有养育之恩还心怀感激,现在你们如此,说不定当初我家姑娘被拐一事也与你们脱不了干系,如今你定要将这件事情说清楚。”
南老太太撒泼道:“我家也是受害者,怎么平白无故将坏事都赖在我家头上?我好歹养了她一场,你不看功劳看苦劳,怎么反而讹上了我家?”
靠墙坐着的李泰来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明明他这么努力,这么上进,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就从来不曾怜悯他。
他望着人前的青衣女子,一脸难言。
南老太太还想装疯撒泼,一直没有开口的赵捕头突然上前朝南栋道:“南掌柜,请你跟我衙门走一趟,详细说说张氏和归家姑娘被拐的事。”
南栋瞠目,不敢置信,“赵捕头,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纯属诬陷,你不将她们拿办,反而让我去衙门,你究竟收了归家多少好处?”
“噗嗤”
坐在果子铺前一直没有出声的霍炎冷嗤出声,“南掌柜,现在你是张氏之死最大的疑凶,而归家二姑娘如何到了你家也不清不楚。
现在不是他们要拿出证据证明你有没有杀害张氏,而是要你拿出证据自证清白的时候。你是杀害张氏的最大嫌疑人,不拿你拿谁?”
赵捕头也看出霍炎周身气度不凡,见他如此说话,向他抱拳道:“这位公子说的有理。南掌柜,若是你能拿出证据证明张氏之死与你无干,归家姑娘被拐也确实跟你没有干系,衙门自然会还你自由。”
“估计南掌柜还没有弄明白,张氏之死你有很大的嫌疑,如今不是他们究竟有没有诬陷的问题,而是你要找出张氏之死跟你无关的证据。“赵捕头义正言辞道。
南栋面如土色。
他原本想着张氏死了多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算刚刚南书燕指正他杀了张氏他也并不担心,毕竟张氏尸骨大概都腐烂了,还能找到什么证据。
但现在,差爷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居然反其道而行。而且,那名贵气的公子明显也是帮着燕娘。
难道,真的是看在归家的面上故意与他为难。
看南栋被锁住,南老太太呼天抢地的嚎哭了起来。
但赵捕头见惯了各种场面,岂能被一个寻常妇人撒泼就吓住。他不管南老太太如何呼号,和跟班锁着南栋头也不回的往衙门去了。
众人见如此,也是唏嘘不已,便慢慢散了。
南家真是祸不单行,就算南掌柜今后能出来,南家恐怕也再难回到从前了。
秦妈浑然无视南老太太呼号,几步走到南书燕面前道:“姑娘,你现在便跟我们去客栈,明日一大早便启程去平江。”
南书燕点了点头,走到沈含山面前,一脸真诚,“沈大夫,谢谢你。”
沈含山有些怅然,“你真的要去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