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忖之间,冯德麟的声音从前厅的偏门那边传来——
姜诚差点没认出这老东西……从前高高在上和意气风发都不见了,甚至连大平庄气急败坏要枪毙他的风采也都没了。
此时的冯老三头发白了多半,一张脸垂垂老矣灰白腐朽,竟比他真实年龄老上个二十岁都富裕。
就算从前有过节,就算现在的姜诚贵为一省的代理督军,29师的一把手……毕竟在冯德麟面前算是晚辈。
但他正要起身相迎,冯庸已快步上前,对他毕恭毕敬地低头行礼并让他宽坐;
回身扶着咳喘不止的冯德麟一旁落座,自己则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旁。
冯家倒算识相……这般待客礼数,把他这位代理督军排到了一个相当的地位。
“冯三爷近来可是清瘦了许多,身子可还好么?”
姜诚做出副平和的笑容,又回身对韩明使了個眼色,“偏是今日有些公务回四平,想着不见三爷和冯兄,于是带了些小玩意来坐坐。”
此时韩明已照着姜诚眼神所指,引着护卫们把老大让准备的礼品统统抬了上来。
所谓礼多人不怪,但冯家父子眼瞅这些大小箱子,脸色却更难堪严肃了几分。
“姜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冯德麟定了几秒钟,还是做出副为难神情,“老朽这早已远离奉军的庙堂之高,也只求个平平静静置休家中……一家人过个平凡日子便好!”
“再,再也不想问江湖时势了。”
老家伙这副急着撇清关系的样子,姜诚来之前就想到了:姜家从前是28师的部下,现在父子俩却一个领热河,另一个代理吉林,真真儿是风光到了极致。
而冯家却从一人之下跌入谷底,尤其是做了几个月阶下囚的冯德麟,更是把人情世故世态炎凉看了个一清二楚:
现在高高在上的代理督军,居然给他这个内斗败将下这么厚的礼,能有啥好事等着?
倒霉都倒霉这么久了,锅里的咸鱼就剩撒胡椒面出锅了,还能翻身的?
“三爷这话,让飞澜听不懂了——”
姜诚抖了抖军服袖子,又回脸对着他微笑,“咱就是路过来看看您!这些个礼物,也是看在您和冯兄照拂。”
“所谓什么庙堂啊,时势啊,飞澜可全没打算让您过问呐。”
这……
冯庸眨眨眼,连他老爹都稍显迷惑。
遍身打量过姜诚数秒,老家伙仿佛在说:感谢照拂?你小子是在讲反话吧——
当初你姜家在我手下是个啥光景,现在起了势,还能……
眼看冯德麟眼珠骨碌碌直转,姜诚回脸先是与张廷枢于凤至交换过目光,又回看冯德麟道:“冯三爷不想问江湖之事,一心想在家置休倒也是人之常情。”
“但——您可曾想过冯兄?”
说这话时,姜诚刻意把身子微微向前一倾,做出副带有引诱式的高深笑容,“仔细想想看,要论出身背景能力德行,我冯兄当初在讲武堂可是头挑的人才!”
“可照这如今前局看来,别说张汉卿吴泰勋这几个,张福山郭希鹏这些第二梯队,个顶个的旅团长啥的也都做的了。”
说这些话时,姜诚始终冷眼回望着对方阴晴不定的脸。
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这老冯恐怕早就对自己的前途不抱希望……
否则,他断然不会闭门不出,也没去见他的那些老哥们弟兄。
他自己虽是心灰意冷,但对儿子的前途却存着极大期许——从后来逼着儿子继续在奉军任职,就能管中窥豹这一点。
所谓“蛇打七寸”,姜诚这番话是结结实实给他冯德麟心口来了记暴击。
“咳咳——”
别看冯德麟被他的话鼓舞,眼中掠过一道明显可见的神采;
可毕竟是老谋深算,冯德麟转瞬压抑心神,反而还低着头装虚作一阵咳嗽:“唉,话是这么说的……但起势的是有,但丢了小命的不也有么?”
“想想看你长春乃至江桥沿线的变故,还不是这番惹出来的?”
还真是个老狐狸!
说他二吧,老小子面对好处诱惑转瞬平常心;
但要说他精明吧,明明这四平是他姜爷的地盘,老小子竟出言反将他一军!
低眉冷对指尖,姜诚无声地转动双手拇指……一旁的于凤至双眼一眨,轻声道:“三大爷,看来您对咱们今天来的意图,也是多少明白的。”
“时下吉林烽烟四起,就算您是真想置身事外,也就不会来见我们了吧?”
没想到这女人竟是把话挑明了——当然,以她的身份背景,愿意做这个中间人挑头,必然能让冯德麟放下戒心。
“凤至啊,其实我刚才就想问问……你跟这姜家人,怎么就混到一块去了?”
冯德麟出神地望了她一眼,言辞犀利,“怎么你家那公公,不会多这心眼么?”
被他抢了这话,于凤至却不卑不亢:“行得正,影子自是不歪!我到长春来,也是给公公谈笔生意……”
“三大爷,咱也不七拐八绕的了!其实在您抵达四平的第二天,公公就想邀您再会——”
“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