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姜诚对站在门边的叶海徐福善使了个眼色,拿过搭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径直出门。
敲开对面张家兄弟的门,姜诚四面一瞅:“学成呢?”
张廷兰耸肩:“还能去哪儿?”
姜诚也是后来才知道:三个家伙之所以滞留上海,不是因为天气或者什么别的原因……
就是因为这货见着沪上的花花世界,要把身上这点逼子儿都花光了再回去。
“由他去吧,咱办咱的——飞澜,那姓黄的咋想的,居然约你了?”
提及这個“不成器”的学成,连张廷枢都是一笑置之,“不过话说回来,你放着生意伙伴不亲自见,要去见个行会老大?”
姜诚笑笑:“生意的事,由我的两个文官打理便是——专业的事情就得让专业的人来干。”
“你俩先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让叶海把先前搜出来的手枪拿了出来,张家兄弟一见便异口同声:“这,不是王八盒子吗!”
真不愧是行伍世家出来的,张廷枢转瞬把吃惊的目光转向姜诚:“飞澜,你的意思是,这次是小日本子搞的鬼?”
这还用说么?
一面说着,一面又把之前抄出来的那烟盒拿出来了,里面混着的三根烟,说明这俩杀手直接接触过日本人。
这一路走来没少跟日本人打交道:在他们眼里,就算是合作的华夏人也都是所谓的“劣等民族”;
换言之,在他们过分傲慢的眼中,华夏人都不算人,极少能做到分享香烟之类的事。
“鬼子一向看不起咱,况且能够供给华夏境内的日本给养可不多——”
姜诚拿起一支日本卷烟分析道,“能分到这种算是高端货的鬼子,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了。”
“再加上一路跑到上海来,打算暗杀我姜诚,还具体知道我下榻的饭店和房号……这伙鬼子来头可不小。”
两人皆是点了点头,向来沉默寡言的张廷兰却先开了口:“听你这一说,见那什么黄老大,确实比谈生意重要。”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气,姜诚与之相视微笑,转而又道:“我跟鬼子结仇,是因为咱吉林的铁路——”
大概把之前与高士傧作战,与日本领事协商挑起“宽城子事件”的前后经过一说,他又补充道:
“小日本子十有八九是恨上我了,但不管是岳父大人还是帅爷,都掷下严令,不得同意鬼子修铁路的事。”
张廷枢这下可乐了,站起身双手抄在裤兜里踱了两圈笑道:“哈,这事搞的……要我是小鬼子我也得恨死你!”
“明明在宽城子惹出这么大的事端,差点还整出外交事件来吧?”
反而被这么滑头地一问,姜诚反而得意了:“那可不……但就这么个涉及死了多名日本官兵的事件,居然以相当平缓的方式结束了。”
“我想,肯定是町野武马和大川正雄,向日本高层保证,能够取得打通南满铁路和中东路的权限,以此平息了从上到下的怒火。”
张廷兰却忧心忡忡:“可照你这么说,他们这整了一出竹篮打水,日本人岂能善罢甘休呢?”
他这位弟弟却挑起光洁的下巴,清逸的薄唇勾勒出一道不知是嘲弄,还是同情的笑容:“嘿嘿兄长,那您现在总该看明白了吧?”
“飞澜这把是狠狠涮了这些小日本子:本子出力又死人,想要平息高层怒火……恐怕只能靠应承下来这种有大利益的事。”
姜诚稳坐在椅子上,撩起眼淡淡地看着张廷枢——
他这鸡贼模样跟蔡远明如出一辙,但论聪明能干,恐怕比蔡家俩小子高了不止两三个段位。
之前在听说他回来要加入自己阵营,姜诚心里多多少少对他是起有戒心的。
可经过这连番事情相处,姜诚开始打心眼里欣赏他。
从张作相和他两个女儿看,这哥俩的人品也远胜蔡家兄弟。
有意抬举他俩,姜诚略组织了一下语言把日本政坛,军部和参谋本部的矛盾大概一说,紧接着又补充道:
“领事馆这一方,从前是偏向于军部的——但军部支持蒙古马匪,宗社党,冯德麟乃至孟恩远等等都接连失败,高层对他们相当不满了。”
“所以此次挑起宽城子事件,是领事馆那个大川最先主动的……现在铁路被我无限延期,老小子们必然被军部反咬一口,不暴跳如雷是不可能的。”
前后经过是终于弄清楚了,不管是张廷兰还是张廷枢,都对姜诚的意思心领神会。
“那我们还等什么?走,去见这什么黄老大去啊,把话跟他讲清楚,关外小日本子的破事,该是他搀和的吗?”
姜诚淡然一笑,又看看张廷兰。
其实在弟弟开口前,他已将凝重的目光转了过来。
沉着对视大概几秒钟,这位督军的长子亦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
车子转向杜公馆的时候,姜诚其实并无意外。
毕竟他姓黄的是上海滩民国时期的“江湖皇帝”,响当当的带头大哥——
不管是出于哪方面,他都得找个中间人会面这个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杜月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