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惧怕大周的士兵,惧怕那威力远超南宁的火/药,更惧怕那能射出长矛,狠狠钉在城墙上的弩箭。
硝烟弥漫,这座城散发着腐朽衰败的气息。
地上爬走的蝼蚁,都嗅到了亡国的味道。
禹若心里像是压了一座沉重的山。
史书上没有不消亡的王朝,世人皆说千秋万代,可王朝更迭是必然的宿命,就好像是一场诅咒,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有贤君明主,则存在时间长,有昏庸君王,则存在时间短。
要是没有父皇炸毁堤坝,联手北疆围杀大周,也不会逼出来一个永和帝。
要是没有父皇炸毁堤坝,投放瘟疫,南宁的命数不会在此代终结。
他身边的谷心,现在成了守城将领之一,沉声道:“殿下,您一声令下,我等必定与南宁共生死!”
禹若指着那火/药道:“投降,你们可以不用死。”
堆放在城中的火/药,有人避之如虎,有人慨然无畏。
“吾等愿与南宁共生死!死守国门!”
“死守国门!”
一块石头从两侧的百姓居所砸了出来。
“我们不想死!”
“在哪里活不是活?我们死了没关系,孩子才多大?”
“孩子也要被炸死吗。”
零星的、抱怨愤恨的声音从居民区传来,才刚开始沸腾的报国之情,被泼了一整盆凉水。
“
() 大周陛下派来的使臣说了,我们可以不用死的……”
啜泣声响起,紧接着哭声越来越大。
有个老汉从街巷里走出来,老远就跪了下去,“殿下。”
禹若快步过去,“快起。”
老汉没起,抓着他的手道:“我们也不是,也不是孬种,就是那些娃娃实在不该就这样没了,能不能,跟陛下商量商量,把孩子们都送到安全的地方。”
“这样,知道娃娃们在后面,我们这些草民,杀起大周士兵来,肯定会拼死拼命。”
“……”禹若眼眶红了一瞬。
他如何扶,这老人家都不肯起来,头磕在地上,浑浊的老泪沾了尘泥。
“求您了!”
禹若只能直起腰,看向皇城的方向。
“我知道了。”
他的左手压上了腰间长剑的剑鞘。
-
砰——!
南宁皇帝掀翻了桌子,把曲渡边的国书摔在地上。
“才刚过了弱冠的小子,让朕自裁?!”
“什么东西……”
他冷笑:“既要又要的东西,明明是为了保全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罢了。”
“袁统领!给朕滚进来!”
“大周皇帝不是仁么?朕要看看他到底有多仁?!把城中百姓都驱逐出去,捆好火/药,赶到大周军队面前,看他们到底会不会杀!”
半晌,没人应答。
“袁统领?!”
“该死的,来人啊。”
不仅没有统领,连个宫人都没有。
南宁皇帝等了半天,也没人搭理他,他只能站起来,寝宫里赤脚走了出来。
现在是春日,南方的春天暖的比北方快一些,但是赤脚走在路上还是有些凉意。
五石散用惯了后,皮肤敏感,有时候连穿鞋都觉得磨脚。
宫里的人都知道陛下赤脚的癖好,所以他日常走过的地方,宫人们都必须擦拭干净,连一点灰尘都不能有。
如果他走后发现脚底有脏污,擦地的宫人都要掉脑袋的。
然而这段时间,显然没有任何人擦地,南宁皇帝走过这一段路,脚上不仅沾了灰尘,还有些细小的,硌脚的石子。
他一路走去了正殿,正想斥责怒骂袁统领,刚一进去,却看见了袁统领的尸体。
以及手持长剑,站在袁统领旁边的禹若。
禹若在南宁皇帝眼里,一直是个趁手的工具,卑贱北疆血脉孕育的子嗣,注定与皇位无缘,长着一张北疆人的脸,与南宁格格不入。
但是他足够听话,因为他娘亲就在后宫。
所以即便是当年当质子入大周,他也甘愿。
南宁皇帝把他当成工具,没想过有一天工具会弑主。
“父皇来了。”
南宁皇帝后退了一步,却生生止住,他道:“你要杀了朕?”
“朕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必你来杀,信号令在哪里,给朕。”
禹若从怀里掏出信号令,算个小烟花,传播距离有限,但是能让全京城的士兵看见了。
信号令一出,京城就会变作死城。
禹若丢了剑,他微笑道:“给您。儿臣杀袁统领,是因为他想逃跑,不为别的,父皇,别担心。”
南宁皇帝快走两步,一把将信号令从他手里夺了过来,“这个,先不放。朕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他将自己用百姓逼退大周士兵的想法说出来,勒令禹若当即去办。
“办不成也没关系,就算国灭,朕也不会让大周皇帝的名声好过呃……”
一把匕首捅穿了他的腹部。
匕首拔/出,又捅了进去,反复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