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德看着这个已经比他还要高的侄子,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他自己在国子监任职,家里但凡读书的孩子,都只在国子监开蒙,长大后,但凡要走科举路子的,都不远万里去了外面的书院。
明明国子监的博士,不乏历年来科举出来的饱学之士。
却只能屈就顽劣不堪的世子子弟。
荣令宽继续道,“制改势在必行,国之重在文,陛下能认识到前朝的积弊,又如何不是一件造福百姓的事?”
谢清德哑然。
宋氏看着身形颀长的荣令宽,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因为她姐姐,他现在倒成了燕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凡想乘上船的世家,哪一个不想把家中的贵女嫁给他。
若是她的女儿没有这一遭,现飞黄腾达的就是谢家,她儿子怎么可能现在还尚不到一个媳妇儿。
她向前两步,谢清德发现了她的动作。
一手钳制住她的胳膊,然后转头对荣令宽道,“这事儿舅舅应下了,家中还有事,就不留国舅大人了。”
荣令宽一愣,没想到舅舅这么快就答应。
但看舅舅颇为疏离的眼神,还是躬身行礼,“明日便恭候舅舅。”
说着,他手一扬,站在马车边上的小厮将新的官服送了上来。
谢清德看着荣令宽的马车走后,才拖着宋氏的手肘往回走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你想当开国第一个被满门抄斩的家族吗?”
宋氏惊叫起来,“她敢!我是她舅母!”
谢清德看着她,“你现在还知道你是个舅母了?他们姐弟小时候,你怎么就不知道你是个舅母呢?”
“你为了你那一口不甘心你去吧,谢家上下几百口,宋家上下几百口,这些人都没有谢舒宁的一口气重要,你就去。”
宋氏泄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忍不住开始泪流。
是啊,现在已经成了定局,她不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的女儿是重要,但是家里还有这么多人。
她儿子在前朝没等到重要,难道就不会在新朝得到重用吗。
她再不甘,也只能吞了这口气。
谢舒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衣衫也脏得不成样子了,看着确实与疯子无异。
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疯,她只是觉得不公平。
为什么。
上一世她嫁入了侯府,侯府没两年就落败了。
康晋堂却开始平步青云。
他明明最后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康相爷。
这一世为什么就不一样了。
难道是她换了亲事,所以造成后面所有的事都不一样了吗。
可又有什么区别!
她荣佩兰能做的事,她难道就不能做了吗?
她不服气,她就是不服气。
难不成她还要再重来一世吗?!
——
荣令宽掀开马车上的窗帘,恰好看到糖人的摊位。
“停车。”
摊主看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公子,立刻起身招呼,“公子要什么?”
他看了下插在木架子上活灵活现的糖人。
“能做一只老虎吗?”
“能!”
摊主立刻坐下来,开始捏糖。
小时候,他和姐姐在谢家是没有月银的,和他同岁的谢程宣是个酷爱吃糖的小胖子。
谢程宣的姨娘总给他买糖吃。
他馋得很,却不能表现出来。
有一回他在前院捡到了一个铜板,他欢天喜地得找到了糖人的摊位。
但是最小的糖人都要三个铜板。
摊主最后拿了一个做歪了的小猴子给他,只收了一个铜板。
他舍不得吃,想带回去和姐姐一起吃。
结果被谢程宣看到了,谢程宣扔了他的糖,说他是小偷。
舅母罚跪他,他只觉得委屈,他明明没有偷钱。
姐姐安慰他,说她长大自己挣钱了,就给他买个老虎。
舅舅没有说他,只是交代舅母一视同仁,他和姐姐也要发月银。
自那以后,舅母虽然总是忘记,但是他偶尔也有月银了。
“做好了。”
摊主的声音唤回了荣令宽的思绪。
他将铜放进摊主桌子上的小竹筒里,一手接过摊主递过来的糖老虎。
“荣平元!”
荣令宽还没有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人大力一拉。
手中的糖人不稳,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皱着眉头抬头望去,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女子,披头散发的。
她看着他大笑不止,“真的是你!你等着,我让皇兄给我们赐婚!”
说着她又疯疯癫癫得跑了。
而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一男子却定定的看着他。
半晌后才道,“你就是二叔的儿子,荣令宽。”
荣令宽自出生起就是在燕京,没见过其他亲族,父亲的事也只是在姐姐的口中听说过。
只知道是祖籍凤阳。
这人看着比姐姐还年长几岁,五官也与他们姐弟有些相似。
莫非是老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