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春的尸体被拖出去的时候,纪韫璋死死得扣着荣佩兰的胳膊。
他颤抖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兰儿,他只能是木春,不能是荣平元。”
光风霁月的明石先生,谁又能想到他就是木春呢。
荣佩兰死死得咬着下唇,眼中的泪无声得滑落。
为什么呀……
阿爹没有做错什么,他都逃得那么远了。
阿娘也没有做错什么,从宽哥儿一岁起,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原来是中毒了。
这么多视若无睹的人,明明只要有一人伸出手拉他一把。
她的阿爹都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王法是什么,公道是什么。
不过是天家手中的枷锁而已,戴在众生身上的枷锁!
帐外传来百姓的欢呼声。
这一声声像是打在荣佩兰的心上一样。
善恶两分。
于百姓而言,木春是恶。
于荣平元而言,孟远英是恶,先圣是恶,陛下是恶。
那个早就没有希望的朝堂,日薄西山的大祁。
阿爹到底是希望它灭亡,还是浴火重生。
她不知,她也不想知了。
荣佩兰慢慢站了起来,她看到地上那副运河行船图。
边上的两行字是她最为熟悉的字体。
她嘶哑着声音,“阿爹是靠着什么支撑走了这么多年,我在奉青还伤了他的心。”
“我竟然对他说了那么狠的话。”
纪韫璋张了张嘴,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靳少毅见到木春的脸时,一时的惊诧。
那半张同荣家姐弟如出一辙的脸。
尹冈望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将木春的长发覆在他的脸上。
荣佩兰摇摇晃晃的走出营帐。
边关刺骨的风吹起她如墨的长发,任谁也看不清她的脸。
尹冈讶异得看着,营帐里居然走出了一个女人?!
她身上的衣衫,不是军师裴澜吗?
老梁甚至揉了揉眼睛,裴大人真的变成了女人……
她像是看不见其他人讶异的目光,慢慢走到城墙边上。
城墙头上,群情激奋的百姓,将木春的尸体吊在了城墙上。
一时之间,所有的烂菜叶,污秽之物自城墙上往下,全部倾倒在木春的身上。
她嘶哑着声音问旁边的人,“他吊了这么多人在城墙上,死过人吗?”
旁边的人一愣,“没有。”
那人以为她是在为这恶人说话,立刻激愤起来,“西晋打进来,死了多少人……”
“死了好。”
“啊?”那人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她嘴里慢慢吐出三個字。
明明是最畅快的三个字,为什么在她的嘴里却有一股苦涩的味道。
荣佩兰的心底蔓延起无边苦涩。
她转身之际,自人群中飞起一个黑色的身影。
他直越上城墙,丝毫不在意污秽,一剑斩断木春身上的绳索,抱着木春的尸体落在城墙下的马背上。
“有西晋蛮子!!”
城墙上的士兵立刻架起弓箭。
一切发生得太快。
才吊挂上去的木春就被人救走了。
黑衣人面覆黑巾,他望过来的时候。
荣佩兰知道那双冰冷的眸子正在看她。
万烈带走了阿爹的尸首。
马蹄如飞,泥泞飞溅,箭羽如细密的雨一般,落在他的身后。
——
燕京,皇城。
孟玄翊还在伏案批奏折,不仅边关的战事让他烦闷,还有朝中那群树大根深的世家及文官党群。
“陛下,边关捷报,雁回大胜!”
高公公呈上来边关捷报,同时还有一封密折。
只有孟玄翊才能看得懂的密折。
木春,荣平元。
上面短短的五个字,他眼瞳震了震,他捏着密折边缘的指尖微微一颤。
荣平元,一个他不敢触碰的名字。
他十三岁那年第一次见他,他第一回觉得,翩翩公子这个词就是为他而生。
那时他还不懂,他只瞧见姑姑福英公主无数次眼珠子黏荣平元的身上。
甚至为了招他为驸马,同父皇大吵大闹。
本朝有令,驸马不得入朝为官。
十三岁的他已经开始学习帝王之术,他知道父皇舍不得这样的人才为驸马。
后来荣平元入东宫讲学,姑姑便往东宫跑得更勤了。
甚至自己偷偷潜进了他小憩的隔间想要生米煮成熟饭。
那是他第一回瞧见荣夫子大发雷霆,甚至将他的姑姑贬得一文不值。
此后姑姑再也没有出现过东宫,而荣夫子也娶了户部司谢家的嫡女谢青萍。
郎才女貌,燕京盛传的一段佳话。
本以为这事就此了断,姑姑也该死心了。
可在年关夜,姑姑竟然派了杀手潜入荣府,想要杀了荣夫人。
荣夫子连夜敲了登闻鼓,状告福英公主谋杀朝廷命官。
姑姑被父皇禁足了,禁足了一年。
他在公主府看到了许许多多肖似荣夫子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