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里,那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孩,依然仰首望着那只吻兽。
阿茴坐在小狐狸身边,笑容温暖。
阿七看着那张狐狸面具,那孩子看了她一眼,目光空洞,抱着那只白色的瓷碗,一粒一粒地抓着石榴吃着。
石榴籽儿不好吃。
阿茴摇摇头,从那碗里抓了一把晶莹的石榴,吐出数粒石榴籽儿。
你叫小狐狸?
阿七看着那孩子,眼里的光亮如雪。那身形,那气质,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叶寒凉。
是你吗?大魔头。
你怎么不出去领玩具啊?
阿七望着那双明亮如星子的眼睛,面具之下的寒光,令她心头一颤。她坐在那孩子身边,手里抓着那只布娃娃。
他不会说话。
阿茴附在她耳畔,轻声细语地道。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阿茴粘在她身边,望着她的脸。
你和沈哥哥一起的吗?
阿七点点头,将那只布娃娃放在她的膝盖之上。
说话间,沈青月走了进来,晚生紧随其后。
沈哥哥。
阿茴跳了起来。
阿茴又长高了。
沈青月看着还不及他胸的小女孩,笑盈盈夸赞道。
沈哥哥,这位小姐姐是谁啊?
阿茴拉着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她叫阿七。你可以叫她阿七姐姐。
沈青月柔声道。
那面戴狐狸面具的小孩,静默地坐在吻兽下,一粒一粒地吃着鲜红的石榴。
我可以看看你的面具吗?
阿七蹲在他面前。
小孩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七叹息一声,失落地望着沈青月。她来怜孤堂的目的,自然是为寻找那叶寒凉。
徐大婶却道近来怜孤堂并未有新来的小孩儿。阿七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锦盒,里面装满糖果子,放在那小孩儿膝上,起身离去。也许,不过是和他相像的小孩,如果是他,为何不肯认她?
姐姐。
阿茴抱着那只布娃娃追了上来!
徐大婶笑吟吟地拉着她的手。
阿茴真是个重感情的孩子。沈哥哥和阿七姐姐得空还会来瞧大家的。
阿茴抱紧了那只布玩偶,目光闪烁,拉着沈青月的衣角,久不松手。
徐大婶将那小丫头强行拉走。
阿七失落地上了马车,马车辚辚远去。
沈青月端坐车中,闭目养神。
阿七茫然地望着飘忽的车帘,帘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宛如她此刻的心情。
也许,他已遭遇了不测。
晚生,掉头。
沈青月看着那张泪光盈盈的脸,敲了敲车壁。
是,公子。
骏马嘶鸣,马蹄声声。
停车。
沈青月在车中发号施令。
驾着马车的晚生一丝不苟地遵命照做。
沈青月推开车门,下了车。
怜孤堂的院落遥遥地立在远处。
为何又折回来?
阿七掀起车帘,不解。
沈青月悄无声息地进了怜孤堂,院子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咆哮声。
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贱人,你以为那姓沈的是你的救命菩萨!
小女孩儿撕天裂地的哭喊声。
徐嬷嬷,你别打了,阿茴知道错了,不就一盒糖果子吗?阿茴,快跟嬷嬷认个错,哎,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呀,就是认死理儿。
一灰色麻布短衣面色黧黑的妇人,在一边劝着。
徐大婶一脸无动于衷,死命地将那阿茴按在台阶上,手上扬着一条拇指粗的藤条,在那孩子屁股、后背上噼啪地狠揍着,一面打一面骂着。阿茴趴在冰冷的石阶上挣扎着,哀嚎着,惨不忍睹。边上围着一圈孩子,哭的哭,叫的叫。青石地板上滚着一只白瓷圆碗,碗里还盛着半碗红润如玉的石榴。那戴着狐狸面具的孩子,手里抱着一只蓝湖色的锦盒,冷漠地站在一旁。
住手!
沈青月暴喝道,随手一扬,一粒璀璨的珍珠飞了出去。
徐大婶手腕吃痛,藤条跌落在地。
沈……沈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怎么看得到这一出好戏?
阿七见到这一幕,愤怒地狂奔过去。
你怎么能打孩子?
姐姐,姐姐。
阿茴泪眼婆娑地扑进阿七怀中,阿七抱着那浑身伤痕的女孩儿,把她拉到无人的角落,检视着她身上的累累伤痕。一条条,一道道。新的,旧的,交错,凌乱,密布如蛛网。
都是恶女人打的?
阿七颤栗着拉过她的手。
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们。
徐婶被晚生用一根绳子缚了拖了出去,那杀猪般的尖叫声穿透了整个怜孤堂。
阿茴赤裸着脊背,趴在小小的木板床上。
一双柔软的手为她抹着伤药,她虽极力忍着,疼痛之处还是忍不住哼哼起来。
姐姐,你真的不走了吗?
阿茴仰首望她。
阿七笑脸相迎。
反正我也无处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