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歹意权衡谋出路,贪蝇利纵容隙可乘
荣国府里比宝玉权高势大的主子,无非就是老太太、老爷、太太以及琏二爷夫妻两个。
晴雯是老太太送给宝玉使唤的人,没有十分必要的理由,估计也很难再回到老太太身边去。
王夫人最厌的就是她这样妖妖俏俏的丫头,更是不能去了。爷们儿身边的丫鬟,无论老的少的,晴雯是半点也不想当了。至于赫赫扬扬的管家人王熙凤,并不是个好伺候的主。
一则凤姐待下严苛,手段狠辣,而自己性子要强,未必能讨得巧。二则凤姐也是有名的醋缸老婆,琏二爷又是个风流人物,自己容貌出挑,若惹琏二爷垂涎,必遭凤姐忌惮,最后小命都有可能不保。晴雯连连摇头,立刻否决了去王熙凤身边伺候的想法。
剩下的就是府里三位姑娘身边大丫头的位置了。只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全都占满了。她不是家生子,一无根基,二无靠山,又哪有她栖身立足的地方。
思及此,晴雯幽幽叹了口气,想起梦中可亲可敬的仙子,怨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名,却记不起她的圣号和模样来。只恨自己不能做仙子的丫头,远离那些伤害自己的黑心烂人。
一时想不到要依傍哪个好主子,晴雯头倒枕上,郁郁睡去。原想在梦中再见一眼仙子的圣面,哪知一夜好眠,无梦到清晨。
初冬的早上,天气渐冷起来,晴雯心中大事未定,未免烦虑。想来自己前生被容色所误,再不肯涂脂抹粉,妆饰自己。索性连钗簪耳环也不戴了,只将长发打了一对垂联辫子,挂在左右耳边,全作双环髻了。
给宝玉研墨写字的事,她也懒怠做了,自有机灵的会往前凑。袭人窝在屋里养面伤,茜雪就替她的职,随侍宝玉去东府。
晴雯则主动领了个远差,上二门找宝玉的小厮茗烟,把宝玉上学要穿的大毛衣服和手炉的炭交给他。
从前她不大出屋子,上二门传话这种事都是袭人来做。如今她起念头要另择明主,自然要多动腿脚,多听消息。
抱着包袱过了穿堂,到了厨房门口,抬头忽见她表哥多官端着一碟豆腐皮包子,正偷摸往外送。
晴雯柳眉蹙起,冷笑道:“表哥这是要给我那好嫂子送东西呢,也不知她正在哪锅哪灶上偷吃呢。”
想起要卖了她给人配阴婚的狠兄恶嫂,她哪能有好脸色。
多官见迎面来的是她妹子,先惊后喜,狗颠儿似的凑上来,嘻嘻笑道:“妹子也说起顽话来了,你哪来的嫂子。这不是记挂着你爱吃,特意给你留的么。你来得正好。”
晴雯这才恍悟,表哥如今还是个光棍,不过明年开春,府里一批年纪大了的丫鬟小厮都配成了房。多官也在其列,之后便娶了灯芯姑娘做婆娘。
“确是正好!”晴雯心头微喜,随声附和起来,又仰脸仔细打量了表哥一番。
多官二十有五了,精神头足,颇有力气,专能庖宰之事,做工利落,很受灶上管事的器用。
只是后来灯芯配了他,他安泰日子过久了,就开始贪杯吃死酒,既不顾惜性命,又不拘束老婆,成了人嫌狗厌的醉泥鳅多浑虫。
想起上辈子死前的落魄凄凉,也有一半是因兄嫂怠慢所误,晴雯原不想与表哥多来往,恨不能就此断亲。转念一想,万一这辈子不能挪去别处,又被人捏了错撵出去,只怕没亲戚照拂,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说到底,这个表兄还得在府里,多少算她的帮衬。晴雯望着表哥尚且清明的眼眸,心下有了计较。
她要给表哥寻一门好亲,找个贤惠嫂嫂管束扶携他,再不要过醉生梦死的糊涂日子,远离那些个腌臜烂货。
心里有了盼头,晴雯也想与表哥重归于好,不客气地拿起包子就吃。这豆皮卷在油中过了一遍,香酥薄透,滑腻有嚼劲,里头包的是喷香的蘑菇冬笋炒鸡脯丁,好久没吃到这个味道了,晴雯吃得口齿留香,津津有味,想起死前饥寒交迫的经历,蓦然红了眼圈。
这饫甘餍美频开小灶的时候,还能过多久呢?这府里看着千好万好,到底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一着不慎,她就又可能被打落地狱去了。
多官见他妹子头上光光,往日金灿灿的簪环都不见了,此时吃个包子,更像是要掉眼泪的样子,不由担心道:“妹子可是在宝二爷房里受了委屈?”
晴雯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吸了吸鼻子说:“没有的事。”
“你可别瞒我。”多官四顾左右,见没人在,才说:“若真有事,你告诉哥,哥给你出头。我虽不能打他一顿,在他饭菜里拌鸡屎总行的。”
晴雯噗嗤一笑,啐道:“呸,哥哥可别干这没品的事,小心灶王爷让你没饭吃。”
多官见表妹笑了,还知道教训自己,想来以她要强的性子也不大会受欺负,也就安心了。
晴雯别过表哥,在府中逛了大半日,直到下午人少的时候,才上二门把宝玉的东西交付给了茗烟。回头恰碰上灯芯姑娘剔着牙,跟几个小厮隔着月洞门彼此嘲戏,说着嫁谁不嫁谁的荤话,晴雯不由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啐了一口。
这时耳边忽然冒出个涎馋欲滴的声音来。
“晴雯今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