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沉茜回公主府的时候已经未时了,门房通禀离萤求见。赵沉茜回房,一边拆掉脖子上碍事的纱布,一边让人带离萤进来。
不多时,一个妖媚风情的红衣女子进门,她看到赵沉茜手上的白布条,笑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装装样子,要想逼那群老古董服软,伤不重点不行。”赵沉茜微微抬头,从镜中看到脖颈上糊成一片的朱砂,嫌弃地啧了声,“怎么蹭成这样了?一会该进宫了,快拿水来。”
侍女早就准备好了,离萤对她们挥挥手,说:“我来吧。”
侍女行礼,放下东西,鱼贯而退。离萤拿起帕子,在水中沾湿,轻轻按上赵沉茜的脖颈。赵沉茜从镜中瞥了眼,道:“这种事情,哪用你动手。”
“做惯了。”离萤熟练地拧帕子,简简单单一个动作,由她做来举手投足都是媚感,“论起伺候人,谁比我更精通门道。”
离萤进入皇城司前,曾在青楼待了十年,乃是连官府门槛都不配碰的贱籍,但被赵沉茜发现后,竟然堂而皇之出入官邸,甚至封了正六品主事。自诩清高的文人哪能接受和青楼妓子同朝为官,为此没少攻讦赵沉茜。
赵沉茜都如此,离萤要面对的流言蜚语可想而知,渐渐的,连她自己都会拿这件事自嘲。
赵沉茜却并不觉得好笑,她微微皱眉,说:“你是被卖去青楼,又不是自己愿意的,怎么就成了天生伺候人的命?何况,就算自愿伺候男人,也是为了生计,那些不事生产的男人都不羞愧,你有什么好羞愧的。”
离萤垂眸,静了片刻后道:“殿下说的是。”
离萤看着帕子下凝脂一般的肌肤,心里复杂难言。她们两人同为女人,却如云泥之别,赵沉茜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而她却是落在泥里的残花败柳,赵沉茜拥有的一切都来自血统,而她却来自伺候男人。最开始离萤都不敢靠近赵沉茜,怕公主嫌她脏,但天底下最有资格鄙视她的女人,却给予她难得的公允和宽容。
当初选主事时,离萤虽然分数最高,但自知出身不好,根本不敢奢望,万万没想到,赵沉茜竟然真的履行承诺,将分数最高的人提拔为探事司主事,完全没有因为她是青楼女子而区别对待。就像现在,赵沉茜贵为公主之身,却愿意被她触碰,并不觉得她比那些处子之身的婢女差什么。
离萤时常觉得惶恐,她何德何能,能有这番造化?她想起那些一辈子都在青楼里挣扎的前辈、后辈,恨不得全天都在做事,她生怕自己一睡着,梦就醒了。
离萤想起自己的差事,微微肃容,说道:“殿下,我发动所有探子,在城中找了一天,并没有发现那只狐妖的踪迹。”
赵沉茜一会还要去宫里参加上元家宴,但她在大理寺耽误了太久,没时间换衣服了,便直接开始上妆。赵沉茜并不在意所谓第一美人的名头,但到底是从小美到大的,审美要求非常严苛,今晚宴会上有很多皇亲国戚,她既要装病,又要病得漂亮,她信不过婢女,便自己亲自动手化妆,连离萤都只能站在旁边递递东西,打打下手。
赵沉茜接过胭脂盒,恰到好处地在唇上点了一点红,问:“城里完全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吗?”
“没有。”这一点离萤也很不可思议,“她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炼妖狱里逃出来,不死也要掉层皮,怎么可能将妖气藏匿的那么好,一点点痕迹都不留呢?”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她死了,要么有高人接应。
显然,离萤和赵沉茜都倾向第二种。
赵沉茜轻轻笑了声,放下胭脂,不慌不忙往发髻上插簪子:“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就是请了只狐仙吗,何必如此遮掩?他们这样躲躲闪闪,反倒让我好奇了,这只狐妖到底是什么来路,我还偏要彻查到底了。”
赵沉茜简单地在发髻上点缀了几支发簪,确保素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才满意收手。离萤见赵沉茜梳妆完毕,小心扶着她起身,问:“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汴京里找不到,多半是藏到城外去了。你全力去追查狐妖,旁的事不用管了。”
离萤应诺,陪着赵沉茜一起出府。两人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转瞬就消失在汴京的人山人海中。
赵沉茜知道自己迟了,但她注重仪容,从不肯在人前露怯,哪怕已经迟到了也依然不慌不忙往庆寿宫走。庆寿宫里早已坐满人,宫女通传后,原本热闹的宫殿寂静了一瞬,随即所有人都朝门口看来。
一个少年从座位上站起身,主动下台来迎接赵沉茜:“皇姐,你来了。”
这个少年容貌秀致,文质彬彬,正是当今皇帝赵苻。赵沉茜对皇帝点头,顺势朝他身后看去。
赵家的皇帝都命短,常常留下孤儿寡母就去了。而赵家的太后、太妃们却普遍命长,就比方现在,小小一座庆寿宫里,汇聚了三代后妃。
坐在最中间的中年妇人衣着仪制最高,正是赵沉茜的生母孟太后。孟氏五官其实很秀丽,但气质太平了,可以说恬淡无争,也可以称之为怯懦,明明衣冠最华丽,看着却不如旁边的女子显眼。
孟太后右手边坐着一个穿紫色褙子的老太妃,她看见赵沉茜进来,只是淡淡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