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方丈也如鳖精一般认为,听闻哪吒面不改色的回答,稍稍愣了一瞬,旋即笑道:“施主倒是......不拘俗礼。”
由大唐东土的习俗来说,无论祭祀先祖抑或礼拜道佛,通常都在晨起之时,向来不会有人临到日暮黄昏,此为大不敬之举。
哪吒显然没有察觉自己被隐晦提醒了的觉悟。
他是当真算如来的佛子,向来想去参拜就参拜,连佛祖都与他说“心中有慈悲,何处不为佛”,自然不拘于此等凡俗生出来的风气。
“敢问方丈,这小沙弥可是少时得过哪位女施主相助?”哪吒问道。
他第一眼就看出这孩子与自己的小灵宠有接触过,那小老鼠精心尤其善,不用多想就知道她定是帮过这孩子,才留下了自己的灵气。
但想到这又是她背着他做的事,心里不由得就有几分不爽。
方丈错愕,这下认真打量起来哪吒来,才发觉面前这小少年气宇轩昂,一身织云红袍竟不似人间俗衣,恐怕不是什么凡俗之人......
“施主慧眼明心,的确是有。”方丈沉吟着,连迟疑都没有,当机立断悉数相告,“三年前,贫僧在洪江中救下这孤童,他本是命若悬丝,无力回天,某日却忽有一女施主上门缘求素饼,也施手救下了他。”
其实,方丈对当年这段回忆不甚清晰......
那日的经过,于他而言仿佛入梦一般,只隐隐记得庙里来了个清冷明贵的女施主,恍恍然一身白衣若谪仙,端像大慈大悲的女菩萨。
女菩萨是特地来救这小沙弥的,她来过后,小沙弥眉间隐隐生出一点红痣,随着年岁越发耀目。
而自己那时的恍惚,他则认为是佛迹显灵,特上了他的身来释法。
这小沙弥定是与佛有大缘,前有佛上身,后有菩萨来救,他决定将其培养成金山寺的下一任方丈。
也正因如此,见哪吒二人一来金山寺便盯着江流儿,不由紧张起来,又不免觉得这或许是另一桩佛缘。
毕竟小沙弥被佛看重,总是受大慈大悲的佛庇护的。
“素饼?”哪吒一愣,心中泛起些许波动,脑海里蓦地闪过不少回忆。
喜恰是只小馋鼠,每次从外头玩完儿回来,都会拎着一大兜零嘴儿,眉眼笑得弯弯,唇角都偶有几次沾上一点碎屑......
他垂眸思考着,他似乎已经许久未给她带过好吃的了。
“江流儿,你来。”
方丈挥手,将小沙弥唤到身前来。
他觉得,佛缘也要人懂得好好把握,便又将事情的经过讲得更细一些,连带小沙弥的来历也悉数相告。
小沙弥不过三岁稚童,瞳色清澈懵懂,眉间一点朱砂痣更显得纯净。
这么半大的孩子听不懂他们的交谈,只是听从师父的话安静地站在一旁。但三岁看老,如此温静的模样,一看便知长大后也定是沉稳端持之人。
而同样安静听着的哪吒,眉眼却渐渐冷了下来。
“生父遇害,生母受辱,这孩子实乃命运多舛。”
方丈也不由为自己捡来的这个小沙弥叹息,他双手合十道:“世事不可违啊......”
当日方丈捡到这孤婴时,随江漂流下来的木盆里还有一封丝帛书写的血书,讲明了孤婴的来历。
生父陈光蕊原本是新科状元,与新娶的夫人殷氏将赴江州上任,怎料在洪江口遭遇歹人刘洪。陈光蕊被杀,夫人殷氏温娇也被迫跟着冒充状元的刘洪去了江州。
殷氏到了江州才发觉自己怀了遗腹子,唯恐刘洪又生歹心,为保全孩子,才只得将其放在木盆中,随江而流。
也由此,这小孤婴得了个小名江流儿......
“出家人不言生杀,不问俗世,贫僧有心救江流儿,却无力为他报仇。”方丈长叹一声,语气也有几分沉重,“只愿他往后身健体康,美意延年。”
只叹自己也不过一介僧人,在这俗世之中,佛僧的信徒在日益壮大,可怎么也抵不过官僚一派。
若往后,他这小徒弟江流儿想得知实情,他也会如今日一般悉数相告。
若不真正了断俗世嗔痴怨,谈何六根净。
“我晓得了。”哪吒沉吟一瞬,只觉那歹人心思如此恶毒,十有八九是妖魔作乱,“此事,我会去一探究竟。”
方丈微睁明目,觉得果然哪吒是这小沙弥的另一个贵人,行起佛礼。
“如此,贫僧代小徒谢过小郎君了。”, ,
“老人家,拿着吧,不必找了。”
老妇人目光震惊,忙推拒道:“不不不,贵人,这太贵重了。”
怕麻烦解释许久的哪吒微微抬袖,一道灵光闪过,没入碧玉之间,又抬眼看了老妇人一眼,她立刻晕乎乎收下了。
如此,除非老妇人自己心甘情愿交出玉佩,倒也不用担心玉被有心之人夺走了。
拿着鲜红欲滴的糖葫芦,哪吒看着老妇人离开的背影,感觉心里的郁气消弭些许。
又轻咬一口晶莹剔透的糖衣,这下他微微皱眉,太甜了点。
不过也不算味道差,他的心情也更好了些。
难怪他的小灵宠喜欢来凡间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