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虽然是在行军途中,宇文轩并未放过任何接近慕容嫣的机会,借着高家军途经一处长城的烽火台之机,他满怀敬意地来到那位比丘尼打扮的“圣女”身边。
他就像是一个滑稽的宫廷弄臣一样坐在马上夸张地行礼,然后动嘴卖弄自己的才识,说道:“自前朝设置北镇以来,北边七镇一直是中原抵御漠北蛮夷的第一道防线,这第二道防线,便是眼前的‘长城’。”
只见那巍峨高山之上,赫然耸立着一个土砖砌成的高台,中间镂空,东西两边蜿蜒出两条长长的甬道,筑垣墙相连,看似渺无边际,是谓长城。
“七镇所在的位置,也大都对应着长城的各个重要隘口,这意味着一旦七镇失守,七镇军民可直接往长城内有序撤退——整个北镇,实际上就是中原的战争缓冲区,其中部分区域也有外长城和内长城之分。”
宇文轩好奇地看了看慕容嫣和“牵马小童”俞珂的神情,发现她们好像被长城上摇旗语的士兵吸引了注意,于是接着解释道:“那是表示此地安全,放任通过的意思;另一边面向更远处烽火台的旗语,便是在报告援军的位置,旗语会通过数十人乃至上百人的接力传递,一直传到群马关那里。”
“原来如此。”慕容嫣点点头表示感谢,宇文轩也一样愧欠地低眉,双眼丝毫不敢再次冒犯到对方,只生硬地看向别处,说:“若是白夫人愿意听,我可以继续说一些我所知道的事情。”
慕容嫣方想答应,身前便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有趣有趣,宇文公子今日心情不错,居然会主动说些有用的情报给我们听?”白凤驾着战马巡视而至:“继续说,我还是第一次有兴趣听你讲话。”
宇文轩点头致意,随即又道:“还以为白凤将军会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白凤直言:“我能知道什么啊?不过一介山野村夫、浪迹天涯的剑客,碰巧当上将军,出谋划策我可不行,对这些历史渊源、地域人情,更加不甚了解。”
宇文轩畅然笑道:“白凤将军真是坦率好学之人,那么,在下献丑了。”
他清了清嗓子,喝一口水,续道。
“宇文轩虽然不懂带兵打仗,不过家国大事都是从小必修之课。宫里的大臣、先生,包括父王,他们不止一次叮嘱,北境之地乃边防之重地,历朝历代的兴衰皆离不开北境之繁荣与安定,这是自始皇帝修‘万里长城’开始便慢慢形成的规律。为此,父王在得知一年前北镇大乱由御夷赵家所镇压后,马上就派我前去修好求和,怎想到,竟让那齐国的国师司马荼捷足先登了。”
白凤笑而不语,慕容嫣和俞珂倒是听得入神。
“先前说道,每一个军镇的位置都与长城中每一个重要隘口互相对应,而距离御夷镇最近的长城隘口,正好就在群马关附近!”宇文轩总结陈词般断言:“换言之,这场战争局势是何走向,将会在群马关附近的长城争夺战中看见,御夷赵家不能掌控群马关,他便必须分兵镇守于此,不能随心所欲掌控战局,这也是高将军和邵太守两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高家军就像一把尖刀,准确地悬在敌人的心口上。
白凤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所以,宇文公子才会坚持跟随高家军一同前往群马关吗?听上去,确实是个可以自洽的理由,而且事关家国大义,简直无懈可击!”
“白凤将军话语中似乎有些弦外之音?”宇文轩如此揣测罢,俞珂附和了一句话:“到底为了什么跟上来,你自己清楚!”
宇文轩道:“大人之间说话,小厮插什么嘴?!白凤将军,你没把自己下人管好啊。”
“我才不是下人!”
白凤道:“好啦好啦,宇文公子也真是童心不泯,居然愿意屈尊跟一个小姑娘拌嘴?”
宇文轩赔了个尴尬的笑脸,说:“你……白凤将军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承蒙厚爱。”白凤说。
宇文轩接着讲道:“还有白夫人,以及这位说话不饶人的阿珂姑娘,之后有什么事不明白,诸位尽可过来找我,我们不是敌人,这件事想必白凤将军一直都清楚。”
“我清楚、我清楚。”白凤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语气一次比一次重,而且咬字清晰得让人感到刻意。
——是一种不言自明的距离感。
宇文轩旋即识趣地骑马走回到队伍后面。
“主动前来示好,却死活都不肯为之前的事情道歉,可笑。”白凤如此讽刺道:“这就是王侯贵族的骄傲吗?在我看来,简直迂腐至极。”
“是啊,向我们低头很丢人吗!”俞珂这样骄蛮地说道。
慕容嫣轻轻叹了一声,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在他们这些人眼里,恐怕只有地位远高于自己的人能够令其折腰。但是,我能感觉到宇文公子方才所言句句肺腑,字字真切,他或许是真的想和我们做个朋友。”
“做朋友?”白凤轻蔑地笑了笑:“和我们做朋友?先让他与自己和解吧,这种到哪里都端起架子的感觉,总让我想起师父,简直是自寻烦恼。”
——慢着,师父?
白凤仿佛突然想起来什么,抬头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