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
喀拉。
铁架床发出了一些轻响。
徐红心中一惊,胆怯地看向病床。
徐海军的身体挣扎着,呓语声响了一些:“情绪,喜悦,额叶切除,活体,大脑,开颅,恐惧,链锯……”
徐红的后背紧紧贴着墙壁,眼睛都瞪大了。
他听不懂徐海军在说什么,可那接连从徐海军嘴巴里蹦出的词,他怎么听都不像是什么好话。
他的心跳声和铁架床的震颤声融合在一起,凑成了并不协调的吵闹音调。
如果恐惧的情绪存在阈值,徐红心中的恐惧已经逼近了那个数值。
攀升的情绪犹如点燃的导火线。黎云仿佛能听到它在滋滋作响,通红的火星不断逼近那堆积如山的炸药。
“……徐医生的情况不算太好,镇定剂用了,只起到了一点效果。可能是他之前用药的关系,我问了他上一次吃药的时间……现在抽血,明早还得抽一次空腹血……”
病房外传来了说话声。
短发的女医生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徐仁康夫妇和一名护士。
开门的瞬间,喀拉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在房间内炸开。
徐红只见到徐海军的手高高扬起。徐海军手上还缠绕着束缚带,束缚带的另一端甩动着半截钢管。
刚进来的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惊愕诧异地看着完全直立起来的病床。
金属病床仿佛得到了生命,又像是一个人获得了金属外骨骼,两者结合,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往前倾倒。
黎云先前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却是没料想到被绑得严实的徐海军还能以这种方式活动。
他好下意识挡在了徐红面前,抬手阻挡,却是只抓住了徐海军的双肩,那根被拉扯甩动的金属管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
他心中暗叫不好,后方有温热的液体也穿过了他的身体,喷溅在徐海军的脸上。
“啊!”徐红发出一声惨叫。
“啊——”沈玉惊呼一声。
“爸爸!”徐仁康目瞪口呆,迟疑了一秒,才冲上前,握住了徐海军的双手。
束缚带被扯断,铁架子床摔在地上。
“快点叫人!”李医生变了脸色,上前扶住了徐红。
徐红被那根金属管断口划破了胸腔,鲜血从伤口和他的嘴巴里不断涌出。
黎云和徐仁康一起按住了还在发狂扑腾的徐海军。
他能感觉到徐海军的灵魂在剧烈地颤动,如同饱受病痛折磨的人,求生和求死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欲望在他灵魂中交织着。
血液好像带着高温,灼烧着徐海军的灵魂。
“叫急诊,叫普外!准备输血!”李医生的声音拔高。
走廊外的脚步声混乱嘈杂,其中还有病人、病人家属的询问和医生护士的喝斥。
徐仁康呼哧呼哧喘着气。他的体力在消耗,徐海军却像是有无穷的力量。
“我要打镇定剂了,你这边按住。”从后面冲上了一个医生,大声提醒徐仁康。
两个男人一起按住徐海军的手,针尖插入徐海军的皮肉,一针管的液体被推入其中,却是不见徐海军停止挣扎。他好像一点儿都没有受到药物影响,不等医生拔出针头,突然暴涨的力量让他直接推开了两个大男人。
鲜血顺着针管流淌到了徐海军的手上。
血液粘腻、温热,散发着独特的气味,代表着一个人的生命力,给予人活下去的力量。
徐海军对此并不陌生。
他并不喜欢外科,可他这一辈子中的大部分时间却是耗费在了手术台上。一小时、一小时地站立在无影灯下,每一分每一秒,不是在切开、就是在缝合病人的身体。血液浸染着双手,而戴着手套的触感和直接流淌过皮肤有着些许的不同。
这种潜意识里第一时间就察觉到的区别让徐海军的动作停住。
他身上的福尔马林气味被血腥味逐渐取代。
黎云压着徐海军的动作顿住。
原以为已经死亡了的灵魂,似乎,被什么力量给复活了。
那不是神明的力量。
“李医生,这边控制不住!”医生再次扑上前,压住徐海军的双手,扭着头呼喊。
“休克了!”那一边有另一个叫声紧跟着响起来。
李医生却是一头的汗,双手按在徐红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处,顾不上去看一眼徐海军,“多找两个人按住他!缝线!准备开气管!普外的人什么时候来?”
她有些焦头烂额。虽是专业的医生,但她的专业领域并非外科,面对急诊外伤大出血,李医生表现出些微的手忙脚乱。
徐红的抢救却需要争分夺秒。
徐海军这边,徐仁康已经重新爬起来,准备按住自己的父亲。
他伸出的手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了一下。
是黎云挡住了徐仁康。
他已经看到了徐海军复活过来的灵魂。
那样强烈的意识,根本不像是一个失智许久的老人。
徐海军从地上站了起来,撞开了压着自己的医生。
他跨过了自己的儿子,冲到了正在做急救的李医生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