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那我们……先去吃饭?”
桂鸿雁不但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拒绝,还邀请江白鸽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中文系似乎有一个“起不来的”传统,几乎没有老师会开上午最早的那两节课。桂鸿雁也不例外,她的课上完,正好就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她每次都会稍微提早一点让大家收拾,这样中午吃饭才可能跑得过精力十足的本科生。
面对她发来的吃饭邀请,江白鸽有点受宠若惊。但桂鸿雁很坦然:“我是导师,关心你们的日常生活很正常。从你入学开始,我们都没有单独吃过饭,这很不正常。”
她这样说,江白鸽怎么可能拒绝?
虽然上一世她读研究生的时候,根本没有和导师单独吃过一次饭。
不过话虽如此,江白鸽还是紧张。面对着上一世自己后知后觉只在书里读过她的观点的老师,几乎有些手不是手、碗筷不是碗筷的了,连吃饭都生怕自己会吧唧嘴,结果喝水的时候反而不小心漏了一身。
“你在那个村子的时候……也这么紧张?”桂鸿雁笑着问她。江白鸽摸了摸后脑勺,接过老师递来的纸巾,在衣服上按了按。
食堂的暖气给的很足,她刚进食堂就把外套脱掉了,粉色毛衣被晕出一大片深色的水渍。
桂鸿雁主动把话题引到这件事上,就说明从江白鸽找她的时候,她就知道江白鸽大概想说什么了。
于是江白鸽也顺着她的问题,简单说了她在丰水县和旺南村的经历。
不过,就算是“简单”说,但她们也还是从吃饭一直说到了收拾盘子,又并肩踏上了回院办的路。桂鸿雁是一个极其有耐心的听众,又很有逻辑、擅长引导,让江白鸽始终处在一种近乎亢奋的演讲状态。
进了桂鸿雁的办公室,江白鸽才终于讲完故事,把话题引到了她真正想说的事情上。
“桂老师,不知道您是否记得,我之前跟您说过,我在写小说?”
“当然。”
桂鸿雁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点头。她的举动如此熟练,直到她开始找热水瓶时,江白鸽才急匆匆站起来,想起泡茶这件事本该是她做的。
但她又实在不熟悉这里。
桂鸿雁看出她的紧张:“你以后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这让江白鸽的心情平复了一些。
茶泡好,她又继续说起了自己的事情:“我很想用自己的笔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但不是思文那种记者的方式,而是写小说的人的方式。我希望它更通俗,更能吸引人,让更多人知道、关注这些事情。”
“但你不知道怎么写?”
“是。”江白鸽也很直接,“我希望尽量用一种不那么伤害当事人的方式,去记录这件事。”
因为面对的是女老师、是致力于研究女性主义的女老师,所以她可以毫不避讳的说真话。
如果以前她只是非常厌倦那些对准受害人脆弱、绝望、无力反抗的镜头,那经历过这生死几日,见了那些被拐卖的妇女,看到这些伤害在她们身上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甚至她们中的一些人还从受害人变成了加害人……
她已经没办法再像林星然所说的那样,投机取巧通过伤害受害人,来引起读者的愤怒,再通过复仇制造一种爽感。
欣赏与玩弄别人的痛苦?如果这是一种写作技巧,那一定不是她的。
桂鸿雁点了点头:“但是你又担心,如果没有描述这些受害人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似乎就没办法写得有逻辑、深刻,因为‘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江白鸽点了点头。
“那你既然能提出这么具体的问题,就说明你对于如何去开展这个故事,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对吗?就像宋思文的专题,着眼在女警,又赶上了妇女节这个节点。”
“我本来想以被拐卖的妇女为视角去写这件事,所以才会面临如何处理受害人的情况。虽然小说是虚构的,但是我在写的时候,脑子里会浮出那些人的脸。甚至,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敢问、不敢想,她们经历过什么。”
所有的人,包括她们自己,好像都刻意回避这个话题。这是一种创伤后自保心理吗?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所有人都只想朝前看,不想留在过去,即使她们的一部分确实留在了那里、确实在影响着未来。但如果要活下去,就必须向前看。
“所以这个视角让你很难下笔?”
“通常我写小说,是脑子里闪过一个开头,然后抓住这个灵感,写下去。但这一次,我甚至无法开头。”
这和她之前为白杨写那篇复仇文完全不同。
和桂鸿雁的对话她是完全坦诚的,所以自然而然就提到了另外那本小说:它们的类型很相似,都有明确的现实中的原型。
可之前那本,江白鸽几乎想都没想,就以复仇者的角度去书写这个故事了。
“不过那本也遇到了问题……”江白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一个在出版社工作的同学,跟我谈到这本书,却说因为结局女孩复仇成功却逃脱了法律制裁,所以可能没办法出版。”
桂鸿雁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她出版过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