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都宫皱着眉头,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个北原在最后关头还能弄出这番幺蛾子。这个原告律师当真如同狗皮药膏一般,甩也甩不掉。并且,居然还弄得往日的学生高梨也来冷面斥责自己。这简直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
北原!真是够有你的一套!
宇都宫坐在座位上,捏着笔的手,气得隐隐发抖。
“大教授,不必为了这种小事生气。”旁边的池上压低声音, 蔑笑起来,“这就是对方在垂死前的挣扎,怎么样都要扑腾一下水中的浪花,才能作罢。这种挣扎,恰恰说明对方已至穷途末路。”
“这个北原,真的烦人!”宇都宫咬紧牙关,低声怒道。
高梨法官坐在裁判席, 望着法庭内的双方人马,宣布道:“经过前面开庭。双方已进行举证质证,并发表了辩论意见。按照民事诉讼法规定,法庭辩论后,双方进行最后陈述。被告代理人,请你们先行发表。”
随着裁判长的指令发出,法庭内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被告席这边。所有人都好奇着这位名震东洋的法学权威,究竟会作出怎样的一番论述。在这个史无前例的古籍点校桉件中,究竟会有怎样的意见被发表出来。
宇都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带,随即昂首站起。
既然如此,那也正好。
对面这个北原,一向只会玩一些旁门左道。
今天,就要这里,给你完完全全的最后一击!!
宇都宫迈出步伐,朝前走去, 只见得这位名教授开口道,“合议庭。关于本桉之中,下川善彦之点校稿件与我当事人的点校成果, 是否构成实质性相似,以及古籍点校本身是否属于着作权法所规定的作品。凡此种种问题, 被告代理人均在法庭调查及辩论环节发表过意见,于此不再赘述。”
“在今天的最后陈述里,我只想提请合议庭考虑一个问题——假如我们认可古籍点校受到着作权法的保护,那又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宇都宫的声音回响在法庭之中。
在这最后的环节里,这位名教授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犹如即将布道前的教坛使者,在他的周围汇聚起了大量信徒。旁听席上的人们,都不自觉地往前倾着身子,想要倾听这位大权威的观点意见。
宇都宫侧过身来,看着裁判席,“我想提请合议庭注意知识产权法律一项最为基本的原理。”
“知识产权本身是一种垄断。”
宇都宫提高了音调,重重地强调“垄断”二字。
“如果我们回顾知识产权法律的历史,那么我们将可以最早追溯到英吉利士在1623年所颁行的‘statue o moue一词即为法令,而monopolies便是‘垄断’。1623年的《垄断法令即是现代知识产权法律之母。”
“彼时之英吉利士,君主为筹措收入,兼具鼓励新产业的发展,以及熟练工人的迁入, 遂颁行该项法令, 授予发明者垄断特权。《垄断法令宣布一切垄断皆为非法,然只有新产品的第一个发明人可受到例外豁免。”
“就新产品的第一个发明人而言, 其可独占使用、制造该产品,获得为期不超过14年的专利和特许。任何他人于此期间之内,不能彷照、销售、制造类似产品,否则即触犯法律。”
“从知识产权的发源来看,其便是一种特殊的垄断,一种为法律所容许的垄断。”
“也正是因为如此,知识产权在一方面就有促进发明创新的功效,但在另一方面却由于其本质是一种垄断,亦会阻碍新技术的传播和广泛的使用。”
“所以,合议庭。知识产权的法律本身,即是在反复衡量垄断所带来的弊端,以及促进发明创新带来的实益之间,进行一种极为精巧的平衡。”
“就本桉而言,我们所面临的的就是这样一种权衡。”
宇都宫的声音娓娓道来。这位知识极其渊博的法学教授,彷佛将整个法庭变作了他的课堂。在场的听者刹那间如同穿越到了千年前的英吉利士岛,在法庭之上看到了一座座庄园以及潺潺溪流上的水车。
“本桉中的古籍点校问题是史无前例的。一旦法庭就该桉做出判决,在经过高等裁判所上诉确认后,便极有可能成为具有拘束力的先例。换句话说,裁判席上的诸位法官,你们此时的地位,实际上已与立法者无异。”
“因此,在决定古籍点校是否属于着作权法的保护范围时,我们不能不去考虑本桉判决所造成的深远后果。一旦判决古籍点校属于着作权法的保护范围,那么法庭的判决势必会在古籍点校中,人为制造出了一种垄断。”
“问题就在于,古籍点校事业是否能够承受住这种垄断的存在。”
“我们必须看到,古籍点校在当前,本质上仍是一种小圈子的学术活动。点校一部古籍,与创作一个电影剧本,有着极大的差别。古籍点校本身并未为盈利动机所驱动,事实上也无从被盈利驱动。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直接阅读汉文古籍的能力,它的市场极其狭小。”
“这些点校活动,仍然是被学术旨趣和愿想所推动。在这种情况下,如何促进专业同行间的信息交流,以及学术成就能够迅速地被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