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冷,张宁渊一双黢黑瞳仁的眼眸却格外粲亮。 少年人的青春飞扬感在他身上淋漓尽致,谢辞心口一热,他半晌说:“你,可是伯父和伯母?” 他不笨,这样的深夜,张宁渊独自驾车带着父母,车里的众多的药物细软,轻车简行,还有张宁渊的那句我来投奔你了。 他激动,难以言表,可是张元卿是襄城候,就这么舍下了吗?这怎么行? 这时,车上的张元卿轻咳两声,这个看上去病弱但颇严肃稳重的男人缓声道:“昔年,老夫与谢公神交已久,你不必有负担。” 夫妻二人舍去其他,随儿子远走,至于中都的张家,不必担心,他久病很少出门,史夫人道照顾重病夫婿即可,张宁渊早就不给出门了,发现他们走了之后,这消息张元让是能捂住在府里的。 “我都说啦。” 张宁渊勾住谢辞的肩膀,笑着说,他吐槽:“我说的你不信,非得我爹说。” 他十分得意地说,“我爹我娘就我一个儿子,不跟着我跟谁呢?” 张元卿看儿子不着调的样子十分不顺眼,骂道:“你瞧瞧你像个什么样子?” 吊儿郎当的,被谢辞一衬,相当扎眼睛。 张宁渊赶紧勾着谢辞的肩膀转往另一边,权当没听见,他用腰侧碰了谢辞:“以后我就跟你混了,赶紧找个好地方安置我爹娘。嗳,我告诉你哈,将来高官厚爵,可不能少,爵位至少得比襄城候高的!” 我艹,这?! 谢辞一瞪眼:“你说什么呢?!” 他赶紧左右顾盼,幸好细雪飘荡的寂静雪原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他们两拨人。 他一时十分理解张元卿夫妇的糟心,扯着他的耳朵说:“这里都中都地界了,赶紧把你这嘴巴闭上吧!” 两人推搡拉扯,张宁渊嗷嗷叫,“哎哎呀呀,你居然扯我耳朵,这我媳妇扯的,我告弟妹去!” 谢辞呸一声:“你有个屁媳妇!” 平国公府把他那桩破事挖出来,已经退婚了。 不过张宁渊这家伙虽然有点糟心,但此刻站在马车边,谢辞却是很开心的。 顾莞冲车厢里的张元卿夫妇笑着自我介绍了一下,赶紧把车厢门拢上,把厚帘子也盖好,催促两人:“快走吧,外头冷,咱们到庄子上,我已经安排好了,先去庄子歇一夜。” 后续怎么安排,问过张宁渊他们想法再作安排。 …… 车轮辘辘,谢云跳上马车接过细鞭,张宁渊则翻身骑上谢云的马,和谢辞并肩而行。 细细纷扬的雪花,渐渐把车辙马蹄印子掩盖住了。 雪丘旁的原野,又恢复的寂静 。 其实张元卿说的,神交是一个要素不假,但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儿子。 顾莞没见过张元卿,没料想到张宁渊这个久卧病床的父亲,居然是这般一个威严又清醒的男人,襄城侯府张氏兄弟,居然政见和认知是截然不同的。 不过转念一想,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初张宁渊跪祠堂绝食求他叔叔出手为铁槛寺的谢家人斡旋,张母承受不住,亲自出面祈求,最后张元让答应了。 但现今想来,应还有张元卿的默认在,没有他的认同,外头的事,光史夫人力道是不够的。 不过吧,这些都只算一个基础,最终促使张元卿夫妇抛下所有,包括爵位随儿子出走的,独生爱子才是决定性的关键因素。 张宁渊被关院子,当然不是没有试图逃跑过的。 父子俩屏退了所有人,张宁渊第一次认认真真对父亲阐述了自己的理念和选择,叔父固执耿介,被老皇帝驱使,但他却极厌恶九层玉阶上的那个人,并且他认为对方未必胜利,且这个大魏朝下坡路越走越深了,他想去找谢辞,他相信谢辞,从未改变。 张宁渊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阐述自己的理想和见解,他长大了。 他很认真告诉父亲母亲:你们可以囚禁我一时,但不能囚禁我一辈子。我会走,我总有一天会越过这道院墙,一有机会我就会离开的,你们可能再也见不到我了。 张元卿沉默了。 他胎里带出的弱症,夫妻俩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嘴里骂着嫌弃着,但是捧在手心视若珍宝地疼爱着。 终于有一天,这个孩子长大了,他对世事有了自己的理想和志向,并要朝它奔赴而去。 并且这个志向,其实也是得到张元卿认可的。 虽然,要舍下的东西很多很多。 张元卿一宿无眠,他思考了好几天,夫妇二人反复商量过,最后做下了一个决定,答应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