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玄的小院之中,正在模拟一场太学之议。
反方代表是蔡邕,正方代表是刘辩派出的蔡琰,以及蔡琰背后的刘辩,而刘辩的身旁还有刚成了自己人的郑益。
裁判则是郑玄。
蔡邕一上来便从根本上否定了均输法存在的必要性:“国家定下制度,效仿圣王重农抑商,乃是为了削减人的欲望,使人无浮躁之心。今之均输法,转卖特产粮食,行囤积之实,掠夺民财,商贾之事非治国之要务。”
蔡邕说均输法和商人没用,早有准备的蔡琰当然要提一提两者的用处,回应说:“均输法所得,俱归军资。商人贸易,是为弥补百姓的不足,用以交通有无。工匠冶铁,若无商人运输贩卖,百姓至今仍用木耒木耜耕种。曲辕犁、竹纸之推行,亦借助于商贾之事,岂能言之无用?”
蔡邕说道:“商人不可禁绝,却需加以抑制。因商人不事生产,获利却甚于农桑,若不加限制,天下人皆逐利而去,土地荒芜,粮食不足,便是货物再多又有何用?且货物既多,精巧则多,则增奢靡之风,上有所好,下必效焉,民间风气也会败坏。欲使国家富强,须得重视农桑。”
蔡琰反驳道:“重视农桑自是正道无疑,然军资从何处取?若无均输法所得,便需加田租赋税,不利农桑多矣。”
“事有轻重缓急!昔日推行均输法,看似善政,然均输官欺下瞒上,借着职权购置全部货物,不许百姓于市场互相交易,并勾结商人以此牟利。今之均输法以商人为均输官,彼辈贪利而无德行,欺压百姓无度,推行不足一年,恶行难掩,有汝南太守之弹劾,实是必然之事!”
蔡琰到底年轻,经历的也少,也没有觉得自己论点必胜的信心,面对蔡邕的大道理,隐隐竟要被说服了。
刘辩见状,赶紧补充说:“以均输法牟利只是一时之策,是为了弥补军资不足,以地方商人充任官员也是为了尽快获利。”
蔡邕立马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商人本就奸猾,以之为官,与引狼入室何异?”
于是乎刘辩旧事重提:“如此,军资从何而来?”
然而刘辩的说法正中蔡邕下怀,蔡邕甚至还有闲心整理了一下胡须,随后才说道:“书戒猾夏,易伐鬼方,圣王伐无道、讨殊类。然时有同异,形势不一,以前的策略,与今日不可以等同。”
“况且以武帝的远略,有着文景两代的储蓄,使盐铁之策用天下之丰饶,征辟四方,使得万方臣服。然如此丰功伟绩,数十年间,官民俱匮。”
“今之外敌,虽无匈奴之盛、大宛之远,然羌人多年之患,北方匈奴已去而鲜卑复起,一味用兵,今之储备比之当时又如何?”
刘辩听完,哪里不知,蔡邕的这一套说法明明可以在先前拿来反驳蔡琰,却非要等自己开口,必是出自本心的想要止战。
这时候,蔡琰反应过来,补充说:“阿父所言不然,以商人充任均输官仅此一回,往后自是德才兼备者为先。”
蔡琰大约是觉得自己先前犹豫了,末了不忘放个地图炮:“且均输官自有刺史二千石作为监督,如其不能胜任,自当如汝南事,有长吏为民伸张,亦能警醒恶人。”
到这时,蔡邕见刘辩与蔡琰俩人一唱一和。
心中不免高兴,还有一点点说不清的复杂情绪,没继续在前面的问题上纠缠,而是直接攻击起了吏治“小吏贪鄙者众,往往为利所驱,长吏不乏无能之辈,容易被小吏蒙蔽”
“算赋以钱计,尚有定数,以特产实物计,该以何价为准方不至于苛待百姓?”
归根结底,他们并非是为了断个输赢。
然后说着说着,双方不可避免地偏题了。
当然,这也是正常现象。
辩论哪有不偏题的,便是盐铁之议,不也从一开始的讨论发展到后来的人身攻击了吗。
也就是蔡邕和蔡琰是亲父女,此番也只是模拟,连圣人的言论都引用的比较少。
真正的太学之议会比这激烈得多,但总共的说法就那么多,论点论据就那几样。
“郑师以为如何?”
刘辩的经学造诣不太够,可他总得为太学之议做些准备,总不能辩论完了,他一句话也不说吧。
这才是刘辩模拟这场辩论的根本目的,对于那些有可能的说法,他心里起码得有个应对。
刘辩带着收获回宫了。
此行再度明确了刘辩对均输法的未来的一些构想,当然,最后还得同卢植等人商议一下。
这点自知之明刘辩还是有的。
前汉均输法出的问题,主要源自吏治的败坏,官商勾结,小吏枉法。
包括根据家资定下财产税的算缗及相应的告缗,病牛记成好牛,危房记成广厦握有公权力的小吏面对毫无反制能力的百姓,自是肆意妄为。
到了后汉,因为种种原因,公权力在很大程度上离开了乡里,一改前汉时耕种的种子、农时等全都要官府负责的状态,转而将权力移交给了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
这其中未必没有对前者的警惕。
所以,士大夫本能的反对任何扩张小吏手中权力的政策,而改算赋为征实物,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