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你们怎么说好了。}
大步流星地离开衙门,挨了一通好打的少年满不在乎地撇撇嘴,直接应下了方才的官大人对自己的称呼:{没错,我就是鬼之子!}
{据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已经长牙了。}
捏着小拳头,被人捧着、裹上软衣的婴孩顶着头茂密的黑发,张着生了两只小尖牙的嘴嗷嗷哭泣————{反正人和鬼也没什么区别。又不是只有人会长牙。}
虽然没有多少人一出生就长牙就是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他循着熟悉的街道朝家里奔去。
【狛治!】才一入巷子,忽而,迎面跑来两个人。
一位鬓角已白的老人一摇一晃地赶到他跟前,用自己枯树枝似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你爸在听说你又因为扒窃被衙门抓去后…】
喘了口气,他用苍老的声音哆嗦着吐出下文:【上吊自杀了!!】
【……】肩膀的伤突然被人一按,疼痛感就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刺得头脑发昏。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少年透过肿得只能睁开一条缝隙的眼,看见了老人脸上的焦急,但他没有哭,只是怔愣。
就像忽然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
不知呆了多久,终于恢复行动能力的他捏着一张信纸,在墓碑立得乱七八糟的墓地中,找到了一座新立的坟堆。
{给狛治。}
父亲的声线满是暮气,疲惫与苍老完全流露在外,让听见的人心里都沉甸甸的:{好好活下去吧,你还来得及回头。}
{爸爸不想用赃物换取的钱来延长自己的生命。}
第一个发现事情的妇女捂着嘴,站在门口,爆发出高昂的尖叫。匆匆赶到的人们一人拖着男人的腿,一人抓着男人的手,合力将他从房梁上放了下来。
{都是爸爸不好,爸爸对不起你…}
掌心的伤因为过于用力而再度迸出血来,把纸上的黑字染成血红。
浑身的伤与心口的刺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站在坟堆前,少年怔了许久,直到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般,缓缓跪了下去。
———那么大的一个人,埋进地里,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土堆。
{因为咱们是穷人,所以就没资格活在这个世上吗?老爸…}
他的手臂轻轻地抖着,不知是因为伤因为还是其他什么事情。
但他不管不顾,使了很大的力气去抱住墓碑。
他把头埋得很低,仿佛靠在父亲的怀里。
人类温热的胸膛给予了冰冷的墓碑些微的暖意。
{这不讲理的世界也太混蛋了…}
“……”只能看见他的发顶,只凭声音观影的人们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在哭。
“他有一个很好的父亲啊。”北海龙王叹息似地轻声说道。
为了不拖累孩子,为了不让孩子继续走在歪路上,父亲舍弃了自己的生命,只为了不拖孩子的后腿。
“但是啊,就是因为父亲如此爱狛治,所以狛治也同样爱自己的父亲。”
就算去偷、去抢,就算挨骂、挨打,也要维持住父亲的生命。
东华上仙有不同的看法:“狛治只有父亲一个亲人,如今连父亲也死了,他不是更加没有什么顾忌了么?”
就像失去了刀鞘的利刃。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
世尊摩严的表情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他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偷盗自然是不对,倘若是他们长留山的弟子偷别人东西,必然会被扔进三生池或逐出门下。
但世上的人很少有非黑即白的。就如妓夫兄妹,他们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喜欢杀人的。
或多或少,都有苦衷。
只是,有苦衷又怎么样?摩严的眼神变了:难不成有苦衷就能抹杀他们所做的一切吗?
能够成为上弦,不管是妓夫兄妹还是猗窝座,他们夺去的性命,早已数不胜数了。
所以这些苦衷什么都不算。
“不能去工作吗?”身为蓬莱仙岛岛主的女儿,从小几乎是泡在蜜罐罐子里长大的霓漫天无法理解这种做法:“为什么一定要去偷别人的东西?”
“如果好好工作,他父亲也不必自杀啊。”
是这个道理不错。
可别提那些位列仙班的仙人们,游仙们也没缺过钱。
各个修仙门派食宿全包,只是想修道不仅得要银子,还得要有名的修士写推荐信。
换而言之,基本上,能坐在这里的,没有几个家里非常穷的,甚至与修仙界关系都很密切。
不是王孙贵族就是名门之后,再不济也是个富商的子女。
现如今因为妖魔横行的原因,各大宗门也不怎么让弟子们自己出门游历(大部分情况是组织一群人一起下山,长留山弟子们上一次出山还得追溯到几年前春秋不败给四大门派下战帖意图夺取神器)
平日里听的都是什么妖魔杀害凡人、神器被放出天下大乱等“大事”,对于猗窝座作为人类时的遭遇,有不少人认为这是轻轻松松就能解决的问题,因此很是赞同霓漫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