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啊……”
白谦之对这个男人恶言相向。
“你来做什么,我不需要你来。”
白谦之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花和一样东西放下。
白谦之看着那样东西,表情逐渐扭曲——
“你……”
那样东西,是一架火箭模型
「你们看,那就是航天火箭,能冲向太空的伟大机器。」
白谦之无法阻止地想起幼时父亲带他去看的展览。
——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做宇航员!
父亲身边的一个小男孩指着宣传片手舞足蹈。
——宇航员有什么厉害的,还是造火箭的科学家厉害!
那时小小的白谦之抄着手反对道。
父亲宠溺地摸着两人的头。
他那眼中还闪着柔光的神色,白谦之一生也忘不了。
「好,谦之以后做造火箭的科学家。」
——那我呢我呢,我要做宇航员!
「好,敬之以后坐着哥哥的火箭冲上太空!」
——好耶,冲上太空!
白谦之本以为,随着敬之的那件事发生,这个火箭模型会永远随着关于那个男孩的所有物品一起消失。
可是今天看来,好像又没有……
白谦之的父亲跪在墓碑前,双手撑着地面,有泪水滴落在墓前。
“假惺惺的混蛋,你别妄图让我原谅你!”
白谦之面目扭曲地对他怒骂。
“你现在知道哭了。”
他对这个悲伤的男人发出讥讽的冷笑。
“我问你啊……我问你,当初敬之死的时候你怎么不肯为他哭?为什么你当时没有为你最爱的小儿子哭,而是自始至终用那一副冷漠的臭脸对待?你活该!你这个冷血的怪物!”
天色变了。
淅淅沥沥的雨自苍穹落下。
如果这场大雨是谁的泪水所化的话
不知在场的父子二人会是谁的泪更多。
那个男人在雨中丢脸地蜷缩成一团,放开声音哭嚎。
白谦之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自小到大,白谦之只在爷爷奶奶去世时才见过他红了眼眶。
父亲在他记忆中从来都是一个坚韧的人,只是在成长途中,这个男人逐渐从温柔变得一点点坚硬起来。一点点地变得无可理喻,一点点地……变成一块沉默的石头。
“你给我起来啊!我不要你为我哭,把你的悔恨和泪水给敬之啊!”
白谦之发了疯地踢着草地,虽然是幽灵的他根本做不到那件事。
“凭什么,凭什么大家都说更懂事的小儿子你不懂得为他悲伤,不愿意对他忏悔,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非要等到失去了一切你才悔过?!太晚了,太晚了!敬之他不会原谅你,我也不会!永远不会!”
白谦之承认,他恨着父亲。
因为在那个人失去色彩的那一天,最应该为其悲伤的那个人,一滴泪也没掉。
“混蛋……站起来啊!敬之他那么爱你,他知道了会有多伤心……”
白谦之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这么暴跳如雷。
但他只是觉得无比悲伤。
决意要将之埋葬在暗处的伤口,此刻就像被谁重新挖出,暴露出那些赤裸裸的血痕。
一道一道,被重新细数。
墓园外,有人撑着黑色的伞。
是白谦之的母亲和树。
“第一次见到叔叔这么难过。”
树为母亲撑着伞,两人似乎已经在这里有一会儿了。
“我们不去,没事吗?”
白谦之看见母亲擦着眼角的泪光。
“就这样看着他吧,在我们的小儿子敬之去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躲开所有人独自发泄情绪的。他为了这个家独自承担了很多事,为了不让自己垮掉,在别人面前就绝对没办法发泄这些情绪。他也很努力,就是因为太努力了才会变得那么笨,这些事,我是一直知道的……”
“只是,本来想等谦之再长大些,再向他解释父亲的做法的……”
“阿谦那个别扭的性格,和叔叔还真是父子啊。”
“是啊,所以……”
母亲已经无法继续说下去,伏在树的肩头抽泣起来。
白谦之看到这一幕,仿佛被电击一般停在原地。
忽然平复的情绪不代表他的悲痛停止了。
它们都变成了一种无力发泄的疲惫感。
——什么啊……
——你们把我至今为止所遭受的一切都当什么了啊。
白谦之明白了一件事。
他对父亲的怨恨,不是单纯的「你为何不为他悲伤」。
而是这个男人日复一日的沉默和坚硬。
明明把那些事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明明我们是家人对吧?
什么长大再和我解释,我一直都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吗……
我一直都不是个能帮你们分担的角色吗……
我们的家到底算什么啊!
不回家的父亲,不称职的母亲,不可靠的哥哥,还有已经不在了的弟弟。
我们的家到底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