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就这样原谅她了么……”
“我知道。”温钰坐在圈椅上,后知后觉抬起了头,“她已经清瘦不少,想必是面壁思过过。”
听他主子这样说,管彤心里更揪紧了几分。
“可是她杀了郑氏满门啊!”
温钰调开视线眺望潇潇的天幕,有些心不在焉地回应,“方才脑海旧景重现,我一时间模糊,如果我不曾答应她许诺的一切,也许不会有那么多的杀戮。”
“所以到底是她的错,还是我的错呢?但……始作俑者一定是我。”
终归一夜夫妻百日恩,表面上他可以做得很坚定,可以不理她,但是心底最深处,他仍旧会感到惋惜和痛苦。
有时梦里,他想着从前都觉得唏嘘。两个人在一起多不容易,分分合合受尽了磨难。他不是铁石心肠,他一心要和她白头偕老的。
可怎就两个人非要卷进权利的漩涡呢?
不知算不算打退堂鼓,他现在对皇位已经稀罕不起来了。
他只觉得恐怖,更是对权利的恐怖。
他情愿放下一切的恩怨纠葛,两个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打打渔,养养花,这样子多好!
只怕是此刻他想这样做,她也不会同意,他身后的支持者更不会同意。
但愿……但愿她不会泯灭最后一丝良心……
他的神情淡漠得如斜阳下一带脉脉的云烟,相比原谅,更不如说是妥协。终归心里还是一点点失望。
待媞祯换好吉服从里间出来,他忧郁的眼色才挤出一丝笑意,拉过她的手扬长而去。
马车上的情绪缓了好久,她默默靠在他的肩上,身体的热度那么贴切,可冥冥中又觉得离得好远。
好像一切肢体语言跟从前无二,语气也是那么温柔,可总觉得心有一丝丝疏远,无法给出没有缝隙的悦纳。
但少他肯念旧情,肯顺着她的台阶下,疗愈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能接受,留住她的体面,她还是很高兴的。脸上亦淡淡的羞涩的笑容,双眼妩媚而明亮看他。
可他的脸色一直忧心忡忡的。
她有些疑问:“怎么……有心事?”
他眯起眼睛,看向她颇有深意,“此番朝贺,柔然来了,他也来了。”
“他?他是谁?”
媞祯自然不知道温钰所指是什么意思。直到在大殿上看见他的第一眼,她始终都没能忘记那种视觉冲击的感觉。
萧离带襄国使臣也来了,只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个陌生的蒙面女子。
萧离睁开眼,看着她站在光线的尽头,恍若从云中来,待徐徐她徐徐落坐,亦不能从过往的经历的释怀。
他弯下腰笑一笑,“听说秦王妃有喜了,还未向王妃道喜。”
媞祯略略点头,眉眼安和,态度疏离:“多谢武安候。”
见她不再说话,他继续追问:“王妃即将临盆,身子可还康泰?”
媞祯抿一抿唇极力维持笑意,然答话的却是温钰,“劳武安候挂心,王妃她一切都好。”
心中的澎湃汹涌得难以遏制,萧离勉强一笑,眼睛再回到席上,已是柔然的使臣正和皇帝述说上京风物。
此番柔然将“随国珠”献宝,皇帝自然极高兴,一时间难免热拢了些,又有石慎作为翻译官在其中牵线,难得君臣聊得热闹了些。
三杯两盏淡酒,都微微有了些醉意。强歌无味,和每一次宫廷欢宴并无差别。亦沾染了宫墙殿阙沉闷的气息,处处显得死气沉沉的。
直到、直到……一个盈盈的身影,打破的聒噪。
徐徐抬头一望,站在殿中的正是方才萧离身边的女子。
“此番襄国朝贺,自是也有一件襄国至宝进献,虽不及‘随国珠’珍贵,但亦是我襄国第一美人,还望陛下笑纳,表以我襄国臣服之心。”
那女子蒙着面纱,并不见清晰的五官,一时间林婕妤不觉哂笑着揣测:“区区女子而已,也不必这般郑重其事吧!”
程贵嫔向来不与后宫为伍,但一时间面对如花似玉的美人心底多少有些抵触,“陛下,林婕妤所言极是,我大魏向来没有外族女子入宫为妃的先例,哪怕只为献宝,也太没礼数了。”
媞祯与温钰对视一眼,深知能让萧离这般大张其事的,必不会是简单女子。且不说襄国是否真心称臣,想象里,早已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安的结果。
而便在下一刻那女子摘下面纱,那种眩目夺神的风仪,让所有人在一瞬间忘记了呼吸该如何进行。
长发轻绾,那种随意而不经装点的妆容更凸显她的分毫美丽。
在那一瞬间,媞祯清晰无误地听到整个大殿发出了一丝沉重的叹息,是所有后宫女子的对未卜前程的哀叹。
而男人们大多也是惋惜的,因为这样美人一旦入了皇帝的眼,便再无任何人可染指的机会。
媞祯的心念这样迟钝地转动,他看着萧离眼神里的叵测,仿佛是想看清他的用意一般,直到近身的程贵嫔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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